此事玄乎。上世的秋凌自对这些邪事嗤之以鼻,可当她重生转世,一些奇幻之事,她也渐信了。她已敞开话问,朗悦自不相瞒,他笑脸盈盈,气度温和,一身破布衫被他穿的道貌仙风,拱手道:“贫民只是众生芸芸间一子,有些小医术被丞相府赏识,在相府借宿一段时日,这番已告辞,重新云游四海了。”
他话说的诚实。可世间岂有这般巧合之事,偏云游之地碰到她,还撞破她的身份。秋凌面目冷清,手中攥着马鞭,马背上一袭男装背脊挺直,身姿卓越,她冷眼看着底下人,嘴上十分客气:“即是云游,本宫便不叨扰,现在还有要紧事在身,便先行离去了。”
路程尚远,且不可再耽搁了。秋凌心中急切。她手上缰绳扬起,还未挥下,便见朗悦单手拦住,另一手轻拂胡须,他有些怂搭的眼皮底下泛着一双亮眼,似要将她看破。秋凌蹙眉,张嘴已有不悦:“这是何意?”
朗悦收手,指尖轻掐,别有深意回道:“怨念深重,魂回梦转,公主,切不可强逆天命啊!”
秋凌听此言,眼中震惊,然片刻后恢复平静,她忽的翻身下马,两指间摩擦,负手于身后。她走的笔直,气度不凡,走到朗悦跟前,她猝的躬身行礼,再起身,唇边已带上浅笑。她言:“老人家道貌仙风,又能窥得几分天机,本宫便尊称您一声仙者。”
秋凌再次负手,步履迟缓,围着朗悦迈步,继续言之:“仙者一眼看破本宫,只道本宫怨念深重,好意劝诫,勿要强逆天命。本宫只问仙者一句,何?才是本宫天命?”
她步履蓦的停下,语调轻缓,唇边带笑,可朝那眼中望去,一片凉意。朗悦深叹口气,他双眼浑浊又份外清明,他出言,声音透着年轮感:“李家嫡女,命有凤格。”
秋凌双眸顿住,怔在原处,未想会是这样一句话。李兰兰有凤格,那她就该沦为他们的垫脚石吗?就该活生生被他们利用完后弃入泥潭,受尽屈辱致死?她上世退出皇家纷争,只愿守着心爱之人珍过一世,最终又落得个怎样下场?子散人亡,众叛亲离!从来就不是她要挣要抢,是他们不愿给她半点活路罢了。秋凌眼中冷意收尽,她重新扬笑,话中客气却疏离:“谢仙者提醒,即是这应有的命格,也不是本宫说破就能破的。劳烦仙者费心了。”
话落,秋凌回身,翻身上马,她手持缰绳,话语清脆:“仙者今日这番话,本宫会牢牢记在心底。世人皆知天意难违,而本宫却也知,事在人为。”
“仙者不远万里,前来劝诫,秋凌感激。西北重任还在吾身,便且失礼,若还有幸再见仙者,必会好好设宴款待一番。”
秋凌说完,扬马。此次朗悦未再拦,侧身让开。秋凌身形远去,他嘴中只重叹口气,方才在这女子身上,他也看到有金龙盘绕,朗悦抬头看天,摇了摇头,“天意难测啊!”
秋凌后半截一路心绪不宁,不时便想到朗悦那番话,听他话中深意,李兰兰命有凤格,那便是赵秋竹会坐上龙椅?立储之事就在三月后,瞧着西北一事定夺,莫非,是西北之事会出乱子?她一路想着,竟也要到了西北。算算日子,宫中派遣的一行人也差不多这两日到了。这西北民风杂乱,又尚缺人手管辖,估摸着宫中那些个手脚快的,已安插人在里面,现下不可鲁莽行事。她在距西北几里地外下了马,找了户人家用马便宜换了一些干粮,徒步走到西北关口。关口处,防守的侍卫哈欠连天昏昏欲睡,就是偷溜儿摸去的人也不知晓。秋凌伸手在地上抓了些灰抹在脸上,趁着侍卫打盹儿的时候窜了进去。这西北之地,地况复杂,面积又大,父皇当初在此设立了两个官衙,两个官员镇守,未曾想竟都这般倦怠做事。她入了关,里面的民情便都真实摊在眼前。在京城还凉风四起,到此处,空中都翻着火浪气儿,将人烤的喘不过气。秋凌还未走完一条街,这街边两侧悉数堆坐着妇孺孩童,嘴唇泛起厚厚的白皮,纷纷干裂开来,孩子连哭啼的力气都没有。一张张脸上毫无生气,面如死灰。秋凌皱眉,西北一直是父皇挂心之事,每年朝西北捐赠食粮水源也有数吨,虽不能拔根,但也能解燃眉之急,怎会如此严重。她还未走上两步,衣尾猝的被人拉住,秋凌低头望去,一个干瘦如柴的孩童瞪着两个眼骷颅子,直直的看着她。秋凌没由得念起上世她的孩子,若是没被那奸人谋算,怕也该有这么大的。她蹲下身,伸手轻抚那孩子额上的汗,眼中柔和,“孩子,你父母呢?怎的一人跑出来了?”
孩子仿若未闻,眼睛眨也不眨,死盯着她。只有手慢慢抬起,指了指她挂在身侧的水囊。秋凌心中了然,将水囊取下。孩童却在此时猛地将她手中的水囊抢过,撒开腿朝别处快速跑去了。秋凌蹙眉起身,这才发现四周的人饿狼一双眼睛纷纷盯在她身上,心道不妙。可那些个眼睛也就是这么看着,未有人作出不举之事。这让秋凌心中扬起几分怪意,又说不出这奇怪之处在哪儿。等过了这条街,再往前走,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干脆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了。迎面走来几个小厮,油头油面,弯驮着背,那几双眼睛贼眉鼠眼四处瞄着。秋凌将几人收视眼底,步履缓慢,姿态从容。迎面相碰,擦身而过之际,对面一身形瘦弱的男子肩膀猛撞秋凌身侧,他慌忙转回身,扬着手,嘴上讪笑:“兄弟对不住,对不住啊!这太久没吃上东西了,头晕眼花的,见谅啊。”
秋凌抬眼望去,这人眼中干瘦,瞧着是个没力气模样,可方在撞她那下,力道不小。对方面相老实,可这眼睛里的小算盘怎的也遮挡不住。她面上扬笑:“不碍事。不过小兄弟可否将我的干粮还给我?恐怕,还不止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