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临近年节时分的市井街坊里热闹非常,卖糖人儿,捏泥塑,贩卖些油炸糖糕和各色小吃的总令人眼花缭乱,琪树琪花跑出去几日的脸面都变得越发圆润,没有棱角。苏玉端着架子将俩孩童训斥几番,也耐不住性子,扯着李景行换身行头跑去尝尝新鲜。李景行束着发冠,也并不吸引瞩目。“这儿是什么?”
从市井街头的头一家,苏玉便是挪不开脚步。不得不说,巧夺天工的匠人随处可见,用两根金丝便能够缠绕出绝美画作的老者沉默不语的坐在那儿,只顾着把玩雕琢掌心躺着的泥胚。李景行看她雀跃的模样,忽而觉得像是哄孩童般,不忍催促,只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郎才女貌像是话本子里走出来的人儿似的。那老者微微抬眸,扫了一眼苏玉道,“夫人喜欢?”
苏玉乖巧点点头,只远远站着不敢伸手碰触,生怕将物件儿给碰坏了。“您可是愿意试试?”
老者起身,让出木板凳和面前的泥胚。苏玉眨巴着眼眸,回头望着李景行似乎是征求同意般。见他点头,二话不说的拎着裙摆便坐下,双手像模像样的握着泥胚,却发觉根本转动不得,抬起脚丫轻轻踩了两下地面的转盘,泥胚便直接甩出去。苏玉慌乱中试图用手强行留住,却闹得飞溅开来,狼狈的用手背擦着脸颊,活脱脱像是小花猫。哪里还有着半点儿平日端庄稳重的模样?李景行无奈到轻轻皱着眉,替她擦拭掉眉心的泥点。“若是想做出件儿像样的成器来,急不得。需要慢慢调整,精雕细琢,若是想一蹴而就,难免会中途崩塌到需重头再来。”
老者重新拿出一块泥胚放置在苏玉面前,传授她该如何驱动脚底踩着的泥盘。苏玉聪慧,一点就通的很快琢磨出道理,慢慢便做出像模像样的汤碗来,逐渐露出些笑意,颇感满足。苏玉抬起沾满泥土的双手试图拽着李景行同坐,却又顿顿收回来。“你这身云锦做成的衣衫倒是花了不少银两,脏了不知可否能够洗得干净,还是离得远些。”
苏玉挥挥手略微嫌弃,李景行听闻却拧眉,二话不说便直接坐在苏玉身侧,提起袖摆握着她的双手去扶着初具模样的汤碗模子。眼见着袖摆沾染着泥土,苏玉想要说些什么,却先听他开口,道,“不过是区区一件衣衫罢了。”
比起两人的回忆,又如何值得一提。那老者看两人甜蜜恩爱的样子,答应将两人同心而作的汤碗烧制好,等他们来取。苏玉兴奋地挽着李景行踮起脚尖眺望着远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扯着他向里面挤着,道,“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人群围着中央是个举着经幡、穿着道袍的江湖术士,他面前的魁梧壮汉指着道士便怒斥道,“江湖骗子,你还来我的银两!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这位兄台,您此话就有些昧着良心,是要遭受到天谴的。”
道士指指头顶的天,竟然不知何时真有乌云飘散聚拢过来,配合着他神神叨叨的样子,果真是有些唬人。那魁梧壮汉不依不饶,双手叉腰的扯着嗓子说,“你收取我两枚铜钱,说我不日便有血光之灾,哪里有?”
周围看客们都是极容易被煽动情绪的妇人,甚至有些挎着竹篮出来的妇人,顿时选择站立阵营,跟着小声骂人。苏玉不由得替道士捏把冷汗,要是说错两句话,怕是这臭鸡蛋就会直接砸到头顶,可就好看了。道士仍旧摆弄着八卦阵和几枚占卜用的龟甲,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眸道,“你给了我两枚铜钱,便算是结了缘分。”
“我替你将血光之灾消了,你非但不感谢我,倒是来闹我的摊子,怎恩将仇报?”
道士修道,的确会有些可窥探天机的,偷偷入凡尘,进俗世想要积攒些缘法,顺便替人消灾解惑。可坏就坏在,自古以来多有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打着能够消灾的旗号去收敛钱财,也便搞臭了此番的名声,闹得见到道士,人人心底都会揣着几分狐疑。可人对于未知的事情又往往充斥着几分追逐和狂热,夹杂在信与不信之间总归会闹出冲突来,就如同眼前这般。所谓血光之灾,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无论如何都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情,全靠说。“你说替我消了,就是替我消了?将两枚铜钱还给我!”
魁梧壮汉性子倒是不如姑娘家,不依不饶,竟然有些想要掀翻摊子的架势,闹得道士也有些厌烦,拧着眉抬头。这瞬间,眼眸里的凌厉和威压倒是让苏玉歪头来了兴趣,并非是骗子会有的眼神,难道说此人真有些本事?道士从袖筒里取出两枚铜钱,扔到八卦阵,铜钱还带着些许油星儿,魁梧壮汉腰间别着猪肉,想来应当是他的那两枚。“铜钱便在此处,你若是真想收回,我并不阻拦。可若是你将铜钱取走,便是你我之间的结缘散了,血光之灾不出几步便会寻上来,你可是要想好。”
那道士说罢,魁梧壮汉二话不说便将铜钱取走。“我是杀猪的屠户,只有我让旁人见血,哪里有我见血的道理?”
魁梧壮汉迈步就要走。可苏玉却觉得心底好笑,无关道士是否真的有些道法加身,那两枚铜钱是魁梧壮汉主动送出去的,便说明他当时心里是信的,这愿打愿挨的事情闹得如此境地,也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见闹剧没有办法继续,周围的百姓们也都纷纷散去,只有苏玉默默的看着道士,回头瞧着李景行,两人换了眼神便明白对方心中所想。说来玄妙的事情,苏玉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况且眼下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总归是用逻辑解释不通,她也相信是世间万物就有因果轮回,只是能够看破的人并不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