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两人这脸色,李庸就大不齐猜到了来的人是谁。那个一心为公新任药材贸易协会会长程四锋。果然是说曹操,然后曹操就来了。刚刚于未果还说这纯理想化的新会长可能会杀上门来,想不到李庸都还没到家,人家就闻着味道赶来了。程四锋四十来岁,高高瘦瘦的,完全不像个当领导多年的人,反倒像是个常年在野外劳作的农家汉或者工人,黢黑的皮肤颗粒感很重,看着都能想象它的粗糙。“李庸李总对吧?”
司机都没带,自己开车过来的,车还没停稳车门就推开了,然后一脸热情地冲过来,不由分说就握住了李庸的手。两只手握的,非常用力,像极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早就听说李总年轻,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还这么帅气英俊。这不就是电视里面的霸道总裁范儿嘛,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
感觉是个性格很爽朗的人,捧人的话儿没有那么精良,配合着粗犷的声线,听着却还能显出一些亲切。虽然猜到了他的身份,李庸还是装作微微地愣了一下,云川赶忙介绍道:“李总,这位是药材贸易协会的会长程四锋程会长,在接任药材协会之前,一直主抓的也是咱们县的医药方面的工作。在那之前,曾主持过两年药材的播植,也就是咱们县药材种植刚刚开始的那两年。”
程四锋摆摆手,道:“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都没做好,都没做好。让李总见笑了。”
“可不敢见笑,东山县药材种植刚开始的时候,那时候的推广肯定不容易。”
对于干实事的人,李庸表现出了起码的尊重。程四锋感慨道:“真要说起来吧,那时候条件虽然苦点,但是干事都有劲,大家都奔着致富去的,人心也齐。现在不行了啊。东山县的药材种植和贸易,早已经在国内打出了名头,结果你们看,老百姓还是那么穷。”
程四锋有意叫苦,奈何三个人早知道他的来意,脸上都是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嘴上却根本不接茬儿。程四锋独自表演了一会儿,发现没有捧场的,自顾自地感慨一阵,也就不再提这茬儿,专心扯起了闲篇儿。李庸终于见识到了一个男人的难缠。你们不想听,那我就不提,但是我也不走,反正你们走哪儿我就跟哪儿。表现出一副对什么都好奇的学习者态度,连撵人都不好开口。二龙山的特色旅游已经完全发展起来,接待游客的次数成几何倍数上升,村里家家户户都在腾房间布置接纳游客的民宿。槐嫂子和桂兰婶子商量过了,把李家的房子全部改了,做成了民宿,她们娘仨终于搬进了桂花树后面的新家。桂兰婶子独自住那个一套一的,槐嫂子带着小囡囡住进了李庸的那套新房子。小别胜新婚,得知李庸回来,槐嫂子专门给李庸开了小灶,还早早把已经上幼儿园的小囡囡哄到了桂兰婶子房里,就准备和李庸就着月光喝点小酒,也尝一尝城里人的小资情调。现在搞不成了,程四锋像是个尾巴一样跟着。于是,原本准备两人小酌的桌子,此时围坐了四个大男人,槐嫂子只能忙前忙后地招呼,然后见酒局一时间恐怕散不了,幽怨地转到隔壁跟桂兰婶子和小囡囡挤了一个被窝。程四锋这货是真能喝,要是不用真气散酒气,李庸、云川和于未果三个人加在一起恐怕都喝不过他。“爽。”
又一大杯干下去,程四锋冲着月色明亮的天空大吼一声,深嗅一口桂花树叶散发的清香,赞道:“这才是生活啊,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怕你们笑话,我这人天生身体里面解酒酶分泌的就比常人多无数倍,从来都喝不醉。”
李庸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合着我们特么的灌你半天,结果你是天生的千杯不醉?早知道这样,那还跟你喝个毛。最苦闷的自然还是李庸,在省城呆了这么久,最思念的就是槐嫂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吧,结果还让程四锋给搅合了。“程会长,咱们也别打马虎眼了,你究竟有啥想法,咱们摆到桌面上来谈谈吧。”
程四锋这会儿还装,“李总啥意思,我咋听着有点迷糊呢?”
云川和于未果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你就差写到脸上了,这会儿矜持有用吗?“嘚,当我啥都没说。”
李庸重新开了一瓶酒,道:“我也就是趁着酒劲,胡乱说了这么一句。没啥,没啥,来,咱们接着喝?”
“别呀!”
程四锋装不下去了,按住李庸要倒酒的手,认真道:“说实话,我也知道我上回那事办得有点说不过去。回去我都想了。可是我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啊,好好的药材贸易协会,本来是为药商药农谋福利的,可怎么才十来年,就变成了一个到处漏风的窟窿眼了呢?”
“那些药商还好一点,撑一撑至少还不至于吃不上饭。真正惨的是那些药农,越是偏远的乡镇就越惨,好多药农现在连买新药苗的钱都没有了。种了十好几年的药,田地的肥度早就跟不上了,连重新垦出来种粮都长不出个啥。”
程四锋说着说着眼眶就有点湿润了,于未果无声地朝李庸点点头,表示程四锋说的这些都是实情。李庸则是完全没有想到,药材贸易协会对药农的毒害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这时候他倒是能够感受到程四锋不择手段的苦恼了。“可是程会长,即便我们愿意援助你一点儿,那也只是杯水车薪。按照你的说法,受损面已经波及的这么广了,那就不是一星半点的资金能够解决的了。”
“是啊!”
程四锋叹道:“说句不太中听的,一二十个亿,都不见得能够把全县这些药商药农,特别是药商损伤的元气给补回来。可是时不待我啊,既然把我放到这个位置上,我就不能看着药商药农再去过苦日子。我现在就想做个缝补匠,能补一个窟窿算一个,不管他大还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