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无忧垂眸,将乱了的袖口在掌心整理妥帖,对面前的黑衣人淡淡地说,“烦请您回去转告德安王一声,我今日琐事缠身,实在无暇顾及其他,请王爷稍安勿躁,过几日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黑衣人闻言抱拳告辞。唐无忧侧目看向祀堂紧锁的门,历经岁月的门板在春日灿烂的阳光下沉淀着陈腐的气息。她眼中隐隐带了几分讥讽,深吸一口气后拐到了祀堂后面的一个角落。唐安进了祀堂,却不见唐无忧的身影,他眉间拢起皱痕,失望摇头,而后如同往常一般,将目光落在右侧方的一尊牌位上,语气轻缓,“若荷,若是当初你没有执意非要生下这个孩子,那如今该有多好,无忧她……”他将手背在身后,想到近日以来,唐无忧带给他的那些糟心事,略有些浑浊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弃,“她根本不值得你付出生命,她也不配做我的女儿。”
他深沉的声音穿透窗纱落进唐无忧耳中,她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冬烟看了心疼,小声的安慰她,“小姐,您别难过,老爷对您有误解,待日后……”唐无忧竖起一根手指立于唇前,摇头示意自己无事,而后又偏过头仔细的听着祀堂里的动静。冬烟噤了声,悄悄地看着唐无忧冷静沉着的侧脸,心想自家小姐确实跟以往不同了,这种不同不仅仅是性格上的变化,而且是涅槃重生,脱胎换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无论唐安怀中停留过多少女人,萧若荷在他心中的地位都是任何人不可比拟的。唐家世代昌荣,他身为家主,却只能在二品官员的位置止步不前,那种怀才不遇的心情和意图光宗耀祖的压力,他对着活人无法宣之于口,只能跟爱人的牌位说上几句。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正想说说与太子结亲的事儿,余光突然瞟见一人唯唯诺诺的出现在幕帘后,他神色陡然一变,厉声道,“什么人!”
只见对方被他吼的一哆嗦,而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半张脸来,颤着嗓音唤了声,“老,老爷……”冬意面容姣好,此刻装着胆怯的模样,眼波流动,很招人疼。唐安见了,急窜出来的火莫名消散了几分,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冬意一番,问,“你是谁房里的丫鬟,谁允许你进祀堂的?”
冬意福了福身,“回老爷,奴婢前几日被唐姨娘收进了房里。”
她眼神闪躲,刻意回避了后面的问题,唐安却并不在意。他上前一步,冬意因为他的靠近,瑟缩了一下身子,把头埋得更低了。半盏茶的功夫后,屋内传来了阵阵奇怪的声音,冬烟听的小脸爆红,腰间的手帕都被她拧出了褶皱。转眼一看唐无忧,面不红心不跳,甚至还听得津津有味。就在冬烟忍不住要劝唐无忧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风吹衣袂的声音,唐无忧警觉的转过头,手掌雷厉风行的向来人劈去!来人身子后仰,灵活的躲过唐无忧的袭击,并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冬烟欲要发出叫喊的嘴。唐无忧失了手,却没再继续追击,她看着对方脸上那熟悉的狐狸面具,凝眉压着嗓音问,“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是谁?”
对方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嘲讽道,“没想到唐家大小姐,居然这么热衷于欣赏别人的房中之事。”
唐无忧听了以后不免一窘,也是巧了,他们两次相遇,都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境下,而且自己好像每次都是在听墙角……她扬着下巴,企图用强硬的气势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胡说八道!我是另有缘由,倒是你,鬼鬼祟祟的还戴着面具,定不是我唐家人,你到底是谁,为何几次三番出现在我家府邸?”
狐狸耳朵动了动,再次忽略了她的问题,道,“有人要过来了,我先带你们离开。”
唐无忧抓住他的手腕,说,“不劳烦兄台,我自有安排,”她看了看被吓的脸色苍白的冬烟,顿了顿,“麻烦你把这丫头带走吧。”
冬烟使劲摇着头,唐无忧安抚的揉了揉她的肩膀,说,“不用担心我,我一会就回去。”
狐狸隐藏在面具后的那双眼情绪复杂,看了唐无忧一眼后,还是带着冬烟离开了。唐无忧从拐角处出来,用白皙细长的手指顺了顺乌黑的发,低声笑着说了句,“不配做你的女儿?呵,我倒要叫你知道,是你不配做我的爹。”
脚步声纷沓而至,唐无忧转身迎合,在月洞门处与众人相遇,柳荷看到她,问,“你在这做什么?”
唐无忧乖巧的福了福身,道,“孙女刚刚在祀堂悼念母亲,心情郁结,胸口有些闷,出去透了透气,再想回去时,却发现祀堂的门不知被谁锁了起来,孙女没有钥匙,正想去问唐姨娘拿。”
她说到这儿,像是刚看到站在柳荷身边,因为看到自己而露出惊恐表情的唐香雪,她笑着说,“姨娘,祀堂的钥匙一向由您保管,对吧?”
唐香雪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唐无忧,耳边嗡嗡作响。唐无忧居然不在祀堂里,那她叫来这些人,去看谁的丑事?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能看到唐无忧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并未听清她说了些什么,柳荷见她迟迟不回话,面上更加嫌弃,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沉声道,“孩子问你话呢,你在这撒什么癔症!”
唐香雪这才猛然缓过神来,唐无忧欣赏够了她慌乱的表情,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她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于是说,“不碍事的,祖母,你们这么多人,像是也要往祀堂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柳荷瞪了唐香雪一眼,不耐烦的说,“还不是她,非说听到祀堂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动静,要我们过来看看。”
“这样啊,”唐无忧笑了,“那孙女也跟着一起吧。”
冷汗几乎浸透了她的衣衫,唐香雪艰难的迈着脚步,惶恐不安的跟着大家一起进了祀堂。缥缈幕帘根本藏不住交缠的人影,众人哗然,柳荷更是又惊又怒,她万万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如此大胆,敢在列祖列宗长眠的地方做这种苟且之事!她愤怒的摔了手里的拐杖,怒喝道,“成何体统!”
床上的人顿时清醒过来,手忙脚乱的用被子遮住了身体,丫鬟奉命挽起了床幔,在看清床上男人竟是自己儿子时,柳荷一口气堵在胸口,直接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