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张康让马三去打听这座宅子的历史,自己则亲自带着沈佳音去那个叫金强的老木匠。金强住在乌山县的南郊,小院里堆满了木头。一条大黄狗懒洋洋地匍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有生人进院,这机灵的畜生立马爬起来吠了两嗓子。它并不是朝张康吠,而是朝沈佳音吠。就像昨晚马三牵回去的那条大黑狗一样,一见到沈佳音就像见了鬼似的,两狗眼乌溜发亮,咧露着两个森白的獠牙怒吠。沈佳音吓得一步也不敢往前迈,战战兢兢地躲在张康身后。坐在门槛上抽烟的金老头,用烟杆敲了两下门槛,骂道:“小畜生,把我这个不人不鬼的闺女给吓跑了,谁给我养老送终?还不给我滚一边去。”
那条大黄狗仿佛能听懂人话似的,呜溜溜地摇着尾巴跑了。张康含笑上前:“金师傅,听您这话里的意思,难道您早就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而来?”
“昨天来的那个傻小子,不是你们的前哨?”
金老头斜眼一瞟,又叼着烟杆嘬了两口,慢悠悠地说:“既然你们能来找我,那应该也听说过我的臭脾气。我的条件只有一个,这姑娘得先认我做干爹,并留下来伺候我两年。”
闻言,沈佳音有点崩溃,并轻轻扯了扯张康的衣袖。张康轻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张康将早就准备好的十根金条送到金老头前面,说道:“金师傅,这东西,可比收个干女儿化得来。日后您只需拿一半金条出来雇个下人,别说是伺候您两年,就算是伺候您十年都不成问题。”
“你在跟我说话?”
金老头斜眼瞟了下张康,又瞟了下捧在前面的金条,却不为所动。他闷闷地吸了两口烟,突然阴阳怪气地说:“金条是个好东西,但再多的金条也买不来这丫头的命不是?不人不鬼的东西,大晴天戴着个黑蓬斗笠出门,这不见天日的日子久了,是不是忘了怎么做人?”
“金师傅,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康忍怒道。金老头趾高气扬地回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没错,我骂你们了。你跑这来坏我的规矩,还要我端着态度去伺候你?什么玩意儿!”
说着,他用力磕了磕烟嘴里的灰,又扯着高调说:“如果气不顺,那就给爷滚蛋!”
有那么一瞬间,张康真想一脚踹上去。在民间,木匠向来都是一种极受尊敬的职业。木匠、篾匠、泥瓦匠,都是土木行业的手艺人,但若同坐一席,上席必需留给木匠。张康觉得自己今天来这带足了诚意,可这金老头实在是傲慢得有点过份了,张嘴闭嘴不是嘲讽就是骂人。为了沈佳音的病,张康强颜欢笑:“金师傅别先气,我们初来乍到,不太懂礼数,有得罪的地方您别往心里去。”
“丫头,你是哑巴么?”
金老头往烟嘴里填装烟丝,头也不抬地说:“来了一声不吱,好话歹话全让这小子给说了,怪没意思。”
沈佳音本来就是千金大小姐出身,天生自带傲气。虽然病在自己身上,她可不像张康一样小心奕奕地端着姿态,她没好气地回道:“金师傅,我们是来求医的,不是来看您脸色的。您若是愿意高抬贵手拉我一把,我记着您的大恩大德。如果您非要刁难我们,那我宁愿死。”
“硬脾气,合我的胃口,就是你了,我要你做我的干女儿。”
金老头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抬起了头,对沈佳音说:“留下来伺候我两年,做我的干女儿,给我养老送终,那我就把你从阎王手里拉回来,可成?”
“不成!”
沈佳音毫不犹豫地说:“不好意思,就您这副尊驾,我怕我伺候不起,打扰了!”
她说完便拽着张康一起走。张康顿时急了,小声地数落着:“能不能别耍大小姐的脾气?现在只有他能救你!”
沈佳音却不屑一顾,强调自己就算是死,也不想认这种人做干爹。这倒不是她瞧不起对方的身份,而是看不懂对方的为人。张康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转头对金老头说:“金师傅,她说的都是气话,您别往心里去。这事,您提的这个条件,能不能……”“不能!”
金老头也跟沈佳音一样,毫不犹豫地给出否定结论。他将烟嘴点上,用力地吸了两口,又意味深长地说:“小子,我看你也是一个活不了几天的人,掌心有个死字吧?今天这事还真论不到你们选择。”
闻言,张康骇然大惊。金老头能一眼看出沈佳音半人半鬼,这并不稀奇,毕竟沈佳音不能见光,而且身上有股阴煞之气。但是,这老头能一眼看穿他掌心的“死”字,那就有点离谱了,毕竟他掌心那个“死”字并没有什么邪气透泄出来。张康试探性地问:“您怎么知道我掌心有个死字?”
“这你就别问了。”
金老头说:“城东有名的鬼宅,十多年没人敢住,你小子也算是地狱无门便硬闯,你不死谁死?”
张康越听越惊诧,追问道:“那老宅子是什么来历?”
“打生桩听过没?”
金老头说:“那鬼宅的女主人是瓜尔佳氏,以前也是这乌山县有名的望族,皇亲国戚。满清灭亡后,瓜尔佳氏为了避祸,改姓关,但终究还是没有逃过一劫。”
“发生什么事了?”
“那一年,县里要建一座跨河石桥。主事的官老爷听信风水先生的唆使,把关氏的小儿子和小女儿抓去打生桩。一个活埋在桥头,一个活埋在桥尾,说是镇煞保桥。关氏的丈夫去喊冤,结果被他们抓起来关进了大牢。后来关氏受不了那个打击,带着一家老小吞砒霜。除了被关在牢里的丈夫之外,满门死绝。”
说到这,金老头用力地吸了一口烟。张康蓦然发现,这个金老头不骂人的时候,原来也是满脸的沧桑,就像在说自己家的陈年往事一样,左眼是回忆,右眼是悲痛。张康疑道:“您的意思是说,那一家老小都成了厉鬼?”
“有没有厉鬼,你不是已经亲历过?”
金老头道:“给你一个忠告,你小子要想活下来,最好是另找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