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康在水泽村暂时住了下来。一方面是不想瘸着脚上路,另一方面,也是想等魏老鬼的绝地反击。不料一直等到脚伤全好,那魏老鬼始终没有杀回来。三月初,张康和洛无香继续上路。而所谓的龙王爷,也不再是村民眼中的信仰。大家已经知道,十年前来村里劝大家立庙供神的那个魏道长,其实就是被张康打跑的魏老鬼。还有,那魏老鬼也不是什么得道高人,而是一个传承正统鬼修门的一个鬼修。鬼修门有一门邪术叫转生术,可以让鬼修拥有正常人的肤色,并无惧阳光的照射,甚至可以免疫驱魔人的法器,变得跟正常人无异。按张康的推断,魏老鬼潜伏水泽村的目的就是为了修练转生术。修练转生术的一大难点在于,必需协调阴阳,做到阴阳合一。也正是因为这样,魏老鬼盯上了秉性纯朴的水泽村渔民,想从香火中摄取阳元之气。香火是天下间最为奇特的一种元素,在阳为阳,在阴为阴,最适合鬼修吞噬。为此,魏老鬼在神像内壁上雕刻上古咒语与符纹,暗中把神像打造成了一尊吸纳香火的伪神。每当有村民前来进香祈福时,魏老鬼便在暗中吞噬修练,神不知鬼不觉。胸怀虔诚信仰的村民人被骗十年,竟也从来没有怀疑过。现在水泽村的龙王庙已经被村民用来养猪,也算得上是废物利用。“虽然没能替哑巴报仇,但村民现在可以踏实地出船打渔,也算是莫大的一份功德,哑巴没算白死。”
坐在船尾摇浆的张康,一路感慨。洛无香坐在船头,撑着小下巴望着那一望无垠的湖面,沉思着。张康划了一桨水浇她身上,呼道:“我跟你说话呢,发什么愣。从上船到现在一个屁都不放,想男人了是不?”
“想你大爷!本小姐走到哪都是万人迷,还用得着我去想么?”
洛无香抹掉脸上的水珠,又道:“那天晚上你不应该放走魏老鬼,应该撸起裤管去追!”
憋了一个月,她终究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张康除了失望之外,没什么好说的。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早在那天晚上听到她在背后哼嗤时,张康已经知道——她想活捉魏老鬼。但她的目的不是为了替村民解除后顾之忧,而是为了从魏老鬼嘴里问出鬼修门的所在地,那个地方,有她想要的东西。张康瞧了瞧她手腕上的那个古玉镯,记得她曾说过,这只古玉镯能感应以镇国玉玺的位置,离镇国玉玺的距离越近,颜色便会变得越红。可是,从京城一路走到这里,这只古玉镯的颜色丝毫未变。是这只古玉镯不灵吗?不。身为一个职业渡灵人,且有过给法器注灵的经验!张康能清楚地感应到这只古玉镯的灵气,问题不是出在古玉镯上,而是出在洛无香身上。她始终还是把私事放在首位。想到她命犯空亡的命格,张康不由得苦笑起来,权当一个糊涂虫,陪她一起闯江湖:“下一站去哪?”
“我们到站了吗?出京的时候就说了去古蜀国。都怪你,这么爱管闲事,在这破村子耽搁了这么久。”
洛无香气呼呼地说。张康眉头轻挑,摆出无辜状:“我说大小姐,你能不能讲讲道理啊?当初是谁说要去村里溜一圈来着?又是谁一言不合就砸人家的神像?没事找事的人好像是你吧,我是被你连累,被迫替你擦屁股。”
“那我也没让你在这村里住这么久啊,今天都三月初一了。”
洛无香又撑起了下巴,这次是双手撑托着,像是无聊透顶的样子,又像是有无限忧思藏在心里,明眸中倒映的那湖春水,像极了涟涟泪光。张康无言以对,默默摇荡着木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俩人也是各怀心事,基本上没什么交流。一路上有船坐船,有车坐车,在三月初十这天,终于看到了诗人笔下的“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这天清晨,锦官城真的下了一场细雨,红湿绿衬,花如少女。对于生在东北、长在东北的张康来讲,再美的锦官城也是一城陌生。唯一熟悉的是说话的腔调。听到当地人说话便会想起被奉系军抓了壮军的瘦马猴——马三,那家伙的老家离锦官城不远,可惜家在人未在,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面。相比之下,洛无香则不像张康那样总是感怀各种人事,那些花花草草什么的她也不感兴趣,甚至连满锅沸油的麻辣火锅也吸引不了她。她来到一个卖中草药的地摊前,拿起一株形状古怪的干草问:“大叔,这是在哪采的?”
“很远的地方。”
大叔皮肤黝黑,穿着身粗麻布衣,看起来寒酸,说话却机灵得很。这季节,田地里的很多东西都才刚刚种下去,没到收获的时候。山里人就靠挖点草药讨生活,哪能轻易把出草药的地址告诉你一个外乡人。洛无香当然也不傻,一个银元往地摊上一扔:“说!”
就一个字,立马把大叔给治服了,大叔拿起银元一咬,乐得眉开眼开,说是在蒙顶山挖的。洛无香问了下蒙顶山怎么走,转身便拉着张康上路。却被张康用力拽了回来。用力好大,把洛无香给拽疼了,就差没摔跤。洛无香憋着一肚子火正想问张康是不是有病,蓦然发现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她顺着张康的目光望过去。大概十米外的街心位置,站着一个相貌不错的年轻男子,锦衣玉服,很是气派。怪的是,那人也正盯着张康,嘴角还勾着一丝邪冷的笑容。“那人谁啊?”
“赵恒瑞。”
“赵恒瑞是谁啊?”
“本来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因为喝了黄泉水,所以不人不妖。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别过来,危险。”
张康真的没有想到,居然会在锦官城遇到赵恒瑞。俩人几乎是同时发现对方的存在,又同时在街心收住脚,惊迟片刻后又同时向对方走过去,只到彼此间只剩最后五步距离。赵恒瑞甩出了一把白纸扇,像个潇洒的书生般,谈笑风生:“你背上的剑在咯咯咯地震动着,还真是灵器啊,现在有把握收了我不?”
“你来这做什么?”
张康没有直面他的问题,当然,也没有让背上的降龙木剑轻易出鞘,这大街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真动起手来,难免伤及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