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游乐园晚上九点闭馆。现在是十点五十,还有十分钟就是子时。大门口有保安,肯定是不会让我进去的。我只能翻墙进去。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两个月以前,那时候方曼还在,我们是一起来的。别看我已经成年了,却很喜欢这种地方,也喜欢热闹。可现在方曼不在了,这些地方对于我来说,竟变得有些索然无味。原本热闹的地方,此时竟透着一丝凄凉。我突然间愣在了原地。从我进来之后,我的负面情绪好像就被放大了。再热闹的地方,也有散场的时候,可明天太阳升起,这里依然还会热闹,何至于凄凉。恐怕凄凉的是我自己的内心。走在空旷的游乐园里,各种娱乐设施已经停止了运行。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已经到了子时。我不明白,杜雨薇把我约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还是要我见什么人。可我已经来了,谁都没见着。此时已经逛了大半个游乐园,前面好像是荡秋千的地方。远远的,我看到一个身穿红嫁衣的女人,正抱着一个几月大的婴儿,正在荡秋千。两个人都坐在上面,也没人推动,但那秋千却一直在晃。我咽了口唾沫,本能地就要装看不见,然后转身离去。可没等我离开,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别走。”
我顿时停在原地,不敢再走。是杜雨薇!只有她才会穿着红嫁衣。那个婴儿,是她的孩子。她已经看到我了,而且她让我别走,但奇怪的是,那语气不像是命令,更像是……不希望我走……我觉得现在的杜雨薇有些反常,跟我之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我在想,兴许是现在有了孩子,孩子能治愈她吧。我鼓起勇气,正想转过身去面对她,但我刚转过身,发现她竟然就站在我身后。人不禁吓,更禁不住鬼吓,我顿时叫了起来,一屁股摔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她。此时看清后,她竟然已经不是那张死人脸了,就像一个活人一样,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就连她怀里的婴儿也在冲我笑。“对不起,吓着你了。”
她开口说话了,没想到竟是给我道歉。我有些结巴起来:“没,没事……你有事吗,有事你说……”她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跟你见一面。”
我说:“已经见到了,我可以走了吗……”她似乎有些落寞,问我:“你很怕我吗?”
我点点头,又摇头,又点头。“我不会伤害你,你不用怕我。”
她很认真地想打消我的恐惧。此时她怀里那个婴儿,不停地冲我笑着,甚至还朝我张开了两只小手。这婴儿穿着肚兜,就跟普通婴儿一样,长得还很可爱,白白胖胖的。但他也是鬼……我哪敢抱。“你放心,他也不会伤害你的。”
杜雨薇似乎看出我的顾虑,说:“你让我们母子团聚,他认得你,你不抱他,他会难过。”
我鼓足勇气,把孩子抱了过来。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温暖,就好像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可除此之外,他又确实跟个普通婴儿没什么区别。他摸着我的头发,又咯咯直笑,说实话,那模样甚是可爱,竟打消了我内心大半的不适和恐惧。我脸上不自觉地也浮现出了笑容。这么小的一个婴儿,如此可爱,要是他还活着,他长大后,就会长得跟我一样大,我竟感觉到有些神奇。但是很可惜,他还没出世就死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约你来这个地方吗?”
杜雨薇突然问我。我摇了摇头。她说:“我记得小的时候,我爸爸妈妈也经常带我去游乐园,那时候还有我哥哥一起,我们那里,也有一个天星游乐园。”
“但是自从他们死后……我就再也没来过这种地方了。”
我一想,那她上次来的时候,应该也是十五年前了吧。原来她是想她的家人了。“那时候我最喜欢坐摩天轮,因为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全貌。”
“你能陪我去坐摩天轮吗?”
我点点头,双手抱着孩子,跟着她一起去了摩天轮下面。但是整个游乐园的设施都已经断电了,这个摩天轮自然也没电,没电就不能运转。我傻傻地说了一句:“要不白天来……”说完我就后悔了。她白天也来不了啊。此时已经坐在了摩天轮里面,杜雨薇笑了笑:“你忘了,我是阴魂。”
说完,原本已经断电的摩天轮,竟然凭空就运转了起来,缓缓朝空中升去。我就跟做梦似的,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游乐园,还跟两只鬼坐摩天轮,这事我以前想都不敢想。摩天轮开始运转,孩子也跟着兴奋起来,也许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令他感到好奇。这时,坐在我对面的杜雨薇,突然问了我这么一句话。“你恨我吗?”
我愣住了。要是之前,我肯定不敢实话实说。但现在,既然知道她不会害我,我内心也平静了下来。“恨。”
我直言不讳:“我不光恨你,还恨李秀梅,还有杜如海,还有害死方曼的人,如果不是你们,我女朋友不会死。”
杜雨薇看着我:“可是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罪魁祸首,是他引发所有的悲剧。”
“你指的是杜如海?吕正先?”
我问。她摇头:“尽管我恨这个人,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但实际上,他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他是帮凶。”
我瞬间反应了过来:“你指的是当年雇佣吕正先的人?可是恕我直言,这是你们的事,我是无辜的,方曼也是无辜的,你和李秀梅牵连了我,导致我牵连了方曼。”
“没有你们,我明年就会跟方曼求婚,我们会有一个美好的将来。”
“现在一切都毁了,我的人生都毁了,我得罪了杜如海,我永远都扳不倒他,但我总有一天会死在他手里。”
说着说着,我情绪已经有些激动了。要不是因为怕她,我情绪会更加激动。谁知杜雨薇还是很平静,她好像对此根本没有一点愧疚。“你错了,你不是我牵连的。”
“我们的命运,本来就是一样的。”
她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我怔怔地看着她,没理解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