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董赶到的时候,宴会刚刚开始。许一山一眼看到他,招手喊道:“老董,过来坐我身边吧。”
老董搓着双手尴尬道:“这样不好不好,我去其他桌。”
许一山笑道:“就在我这里吧,别去打扰别人了。”
他们这一桌人便赶紧给老董腾位子。老董涨红了脸,低声说道:“这样影响不好吧?”
老董还在坐在招商局长的位子上没动。许一山原来打算将他安排去洪山镇任职,还没安排下去,便接到了去省委党校学习的通知,这件事就此搁置了下来。许秀偶尔会与哥哥聊聊茅山的情况,因此许一山知道,老董与县长彭毕两个人不是很对付。衡岳市大局已定,许一山决定要在人事上有所改变了。周琴必须辞去茅山县委书记的职务,谁接她的手,非常重要。接茅山书记的人,首先在政策上要坚决贯彻执行现在的政策。不能来一个推翻茅山现在政策或者无事生非的人。政策的贯彻执行性非常重要,执行稍偏一点,结果完全不同。在权衡利弊之后,许一山心里的天平开始向彭毕这一方倾斜。对茅山工作的熟悉程度,彭毕应该是当之无愧能够信任的。虽说他曾经有意与许一山唱对台戏,甚至不惜亲自在阳泉镇弄了个试点来对抗许一山的五个圆圈计划。但事实证明,彭毕落败了。彭毕是个很精明的人,他在经过对抗之后,很清楚地知道不是许一山的对手,他的态度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一个人能够看到自己的短处,不嫉妒别人的长处,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清醒。在周琴即将离任茅山时,许一山有意将彭毕扶上书记的位子。彭毕的工作能力还是非常不错的。至少在县高科技产业园的建设方面,他还是尽了全部的责任。许一山离开茅山,周琴因工作需要长期留在市委宣传部的岗位上,茅山的工作重担几乎就全部压在了他的肩上。彭毕没让人失望,他如期让产业园开园,证明他为此付出了大量心血。许一山邀请老董坐他身边,这就是在给彭毕一个强烈的暗示。彭毕岂能看不出这里面的含义?他亲自给老董搬了一张椅子来,笑眯眯道:“老董,许书记让你坐,你就坐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许一山感觉到老董在有意识地与他保持了距离。想当年,两人共一间办公室的时候,老董俨然以老大哥的身份照顾许一山。让许一山永生难忘的是,老董从来没有因为他出身农村而看低他。相反,在水利局里,他是少有的几个维护许一山的人。许一山也是他唯一邀请到家里喝酒的同事。老董心存芥蒂,是因为当初陈晓琪主动找许一山登记结婚时,他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这些年来一直伴随着他,让他心里产生出深深的愧疚之感。庆典宴会结束,许一山便启程回市里。彭毕送他上车,站在车门边,许一山淡淡说了一句,“彭县长,茅山的工作交给你,我还是很放心的。请彭县长抓住机遇,深化改革,将茅山工作推上一个新台阶。”
彭毕激动得鼻子上都冒出来了汗,他当即表态道:“请许书记放心,我一定不负众望,保证让全县人民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下午,许一山刚送走客人,沈望便在李朝亮市长的陪同下来了他的办公室。沈望老远便打着招呼喊道:“许书记,我来叨扰你了。”
许一山客气起身,招呼他们坐下,劈面问道:“沈总大驾光临,未能远迎,请谅解。”
沈望将他办公室看了一遍道:“许书记客气。我一个生意人,哪敢劳烦书记远迎。你这是打我的脸啊。”
许一山笑道:“你是财神菩萨,财神菩萨上门,我哪有不迎之理?说说吧,沈总准备在我们衡岳搞个多大的投资?”
沈望嘿嘿一笑道:“这得看许书记的胃口有多大了。”
许一山正色道:“我的胃口不算大,不过,牙口好,再硬的骨头我都能嚼得碎。”
沈望开玩笑道:“许书记属狗的?”
许一山道:“我的属相,十二生肖里没有。我是属狼的。”
两人对视一眼,放声大笑。沈望再次来衡,目的还茹年前一样。他计划全资收购衡岳市金属回收公司。“具体的情况。李市长已经介绍清楚了。”
沈望打开天窗说亮话道:“我个人的意见,原公司的职工我负责安排,但是,在收购价格上,请许书记考虑考虑。”
李朝亮在一边补充道:“沈总的意思,原金属回收公司的职工工龄由他们全部负责买断,一次性为买断工龄的职工购买社保。”
他缓缓笑了笑道:“沈总这是在为我们卸下一个包袱。”
沈望得意道:“我们做企业的,眼里并不都是钱啊。我们也是有情怀的。何况,我对金属回收公司是充满了感情的。”
“好嘛!”
许一山表态道:“沈总你是上市公司,你来盘活我们的金属回收公司,我要感谢你。不过,我要先纠正一下李市长的说法,企业职工不是我们的包袱。”
李朝亮讪讪笑道:“许书记批评得对。我检讨。说实话,我也是被他们这帮人缠怕了。”
市金属回收公司确实是令人头痛的一家公司。他们不像其他企业一样,来个一刀切就搞定了。他们在某些意义上还属于半财政支持的单位。一个报废车回收,就属于政策规定的独家经营。在体制内,但凡具有独家经营的资格单位,都属于垄断企业。垄断企业是有政策规定的财政补贴的。这也是金属回收公司僵而不死的根源所在。虽说有财政补贴,但经营不善,财政补贴也只是杯水车薪。这些年来,金属回收公司每到逢年过节,便会组织一帮人跑到市政府找市长纠缠,要求享受与机关事业单位一样的待遇。金属回收公司过去就是一个收破烂的,他们也曾辉煌过。在废铁卖到一块五一斤的时候,金属回收公司职工的奖金能超过行政事业单位的人一半还多。也正因为有财政的补贴,金属回收公司的改制就很难改制得下去。富嘉义在任时没改动,胡进在任时也一筹莫展。现在到了许一山的手上,这本戏要怎么唱,所有的人都在拭目以待。许一山没有过多客套,开门见山问:“沈总,你准备出价多少?”
沈望胸有成竹道:“许书记,我们不乱开价。上市公司嘛,有一套复杂的收购制度。我也不瞒个人观点,我们做生意的人,倾向于逐利。”
许一山道:“理解理解!”
沈望道:“不瞒许书记说,我来之前,我们有个团队已经在衡岳市工作了几个月了。通过这几个月的工作,我们初步掌握了金属回收的具体情况。目前,该公司的核心资产基本为零,也就是说,我们收购的,只是收购一个空壳子。而且我们还要承担解决处理原公司几百人的出路问题。”
“确实,这是块看不见肉的骨头。”
许一山笑道:“沈总,你牙口好不好?能不能啃得下?”
沈望一本正经道:“许书记啊,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做企业的,不光眼里只有钱,我们也有情怀。这么说吧,这块骨头哪怕就是铁打的,我也要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