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家在村里的最南头,而派出所则是在村最北头,所以这一趟,张磊几乎要跨过整个村子的距离。刚走到离村长家不到百米的地方,张磊就听到前面一阵喧嚷之声,隐隐约约还有打文王鼓的声音。张磊虽是对迷信那一套仪轨不感兴趣,但多少了解一些,文王鼓是北方萨满教用来举行仪式的乐器,起初的时候,它或许有别的作用,但演化到今天,这种乐器唯一的用途就是在萨满教的仪式上,用来祈福驱魔的。这样,张磊快步来到村长家,果然,就在村长家前面的空地上,几个五六十岁的妇女正拿着文王鼓,一边摇,一边敲,嘴里还念叨着些什么。张磊先不管她们,而是径直来到村长家,找到村长,村长正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找什么东西,见张磊过来,就停下手,道:“张警官,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件事要跟你说呢!”
张磊道:“什么事?”
“稻子那娃找到了,不过他现在一直昏迷着,这不,就在门口那片空地做法事呢,这次的事儿好像有点麻烦,这不,我正翻腾着找家里那本咒书呢,奇怪,也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村长说完,又找书去了。张磊就从村长家走出来,来到空地上,先前张磊来的时候,神婆们正好转到这边,把躺在地上的稻子遮住了,所以张磊才没看见。现在,神婆又正好转到那边,张磊就清清楚楚看见了稻子。稻子就躺在空地的一张垫子上,脸很脏,衣服也很脏:“别,别…你别过来啊!”
他的嘴里还时不时念叨一些含糊的话。“于老爷子你啊你请饶命,鞥鞥鞥鞥鞥鞥鞥~”“小稻子不懂事啊惊您灵,鞥鞥鞥鞥鞥鞥鞥~”“你要是生了气啊气难消,鞥鞥鞥鞥鞥鞥鞥~”“十斤鸡蛋两壶油五斤肉,你看看你想想中不中。”
这是萨满教独特的与鬼神沟通的“神曲”,一般来说,词儿都是现编,普通人也是可以听懂的。张磊随不是医生,但还是通过稻子红彤彤的脸和说胡话的特征,明白他这是在发高烧,小孩子发高烧,如果不及时打针送医院的话,很有可能会因为高烧而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严重者,会变成智障儿童。“你们干什么?”
张磊也顾不得许多了,来到稻子面前蹲下,就要把稻子抱起来。几个神婆可不答应,过来围住张磊,一边摇着手里的文王鼓,一边念念有词的唱着:“你这个人眼力劲不太行,鞥鞥鞥鞥鞥鞥鞥,得罪了于老爷灵,鞥~你担待不清,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鞥鞥鞥鞥鞥鞥鞥,就这笔鬼神债何时能还清,鞥鞥鞥鞥鞥鞥鞥~”张磊不跟她们哼哼,直接了当的说道:“得罪了于老爷子我担当,有什么惩罚降到我头上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这孩子必须马上送医院,如果他真的出了事,你们才担当不起。”
正事面前,当仁不让,这是张磊的原则。可,神婆还是胡搅蛮缠的不让张磊走,说这关乎到全村人的性命,张磊一时脱不了身,只好打电话让白柔和林安过来,不知道是谁,把稻子妈找了来,几个神婆,又是拿孩子的病恐吓,又是拿全村人道德绑架,稻子妈犹豫不决定被逼的坐在地上大哭。不一会儿,白柔和林安到了,三个人站在这里,再加上警察得身份,神婆也不敢再阻拦,于是,林安和白柔就抱着孩子上医院去了。看着孩子被抱走后,张磊狠狠瞪着几个神婆,几个神婆像是忘了刚才的事似的,来到村长院子里:“村长,你那本书找到了没?咱们那个法事还做不做了?”
村长高举着一本书,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找到了,找到了。”
“孙万钱的法事还做不做?”
其中一个神婆说道。村长道:“你们催这个法事,人呢?孙万钱呢?”
正说话的时候,一队村民,哄哄嚷嚷的推着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走了过来。这男人,大约六十来岁的样子,微胖,看起来老实的样子,被村民推推搡搡进来,他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看他身上的泥土跟磨痕,不难猜测,被绑的时候,他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村长来到那个男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孙万钱啊,你别怪我,这也是大家伙儿的意思,要怪就怪你那个当过汉奸的爹,要不是他当年领头举报告发了于老爷子于大善人,于老爷子怎么会死在鬼子刀下?那可是救了咱们半个村的恩人哪!”
张磊听得似懂非懂,走到村长面前:“村长,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村长道:“做个法事,平平于老爷子的怒气。”
“对!就是要把他架在烈火上烤一晚上,然后在冰窖里冻上一整天,最后再饿他七天,以平息于老爷子的愤怒!”
其中一个神婆凶巴巴的说道。“你们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他可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啊!”
张磊忍不住说道。神婆道:“这算啥残忍,那十八层地狱里,每天小鬼都会把恶人炸一遍,要炸他十万八千年嘞,我们这法事一做,于老爷子消了气,在阎王爷面前少告他几句,说不定他以后还能在地狱里少受几万年的苦,我们这是在做好事嘞!”
“你见过地狱吗?有地狱吗?”
张磊问道。神婆道:“我可不是见过,我还去过,那里面黑乎乎的,到处是恶人哭爹叫娘的惨叫,可他们生前做了坏事,阎王爷不会饶恕他们。”
“这是你的臆想。”
神婆道:“你不懂,别耽误我们敬拜神灵,于老爷子生了气,又降罚不到你头上,你可不说风凉话!”
神婆说完,还给了张磊一个白眼。张磊无言以对,任他们去闹腾了。毕竟,这是整个村的民意,自己只有几个人,如果强行干扰的话,必定会跟民众起冲突,到时候,没有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