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呢?让那丫头过来!”
玉竹还未靠近,远远地便听见王宝瑞家的正站在门口骂骂咧咧。她是小陈氏身边的主事妈妈,和家里那口子作为陪房陪着小陈氏一通嫁到林家,算是小陈氏的心腹。她虽然也感染了天花,烧得头晕眼花,但主子不痛快,她就是再不舒服也得忍着。拖着病体也要为自家主子争取几分体面。“你是死人么,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人!”
她说着朝身侧呵斥出声。她是主母的左膀右臂,手底下管着十几个管事的丫鬟婆子,早已习惯被人奉承巴结的生活,这些年来没少林家作威作福,稍有不顺,便对底下的人呵斥打骂。如今看到身边呆头呆脑的丫鬟,下意识就要训斥。却忘了,她现在身在一品锅,而非林府。那小丫鬟是从宁王府出来的,就是在王府,也没被人如此呵斥过,如今却被一个不认识的婆子骂了一通,当即冷哼一声,别开了脸。林家的下人也敢管教他们宁王府的人?王宝瑞家的被气得头发蒙,刚要再骂,抬头就见玉竹朝这边走来。她顾不上训斥小丫鬟,掐着腰斜眼看过去,“玉竹姑娘如今可是不同往日了,叫人好等,真是好大的架子。”
“王妈妈既然知道我今非昔比,架子大了,等一等不是很正常?”
“你……”王宝瑞家的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玉竹才不惯她阴阳怪气的毛病,直接道:“倒是王妈妈,这么晚了,找我做什么?”
明知故问!王宝瑞家的气得牙根疼,要不是身体绵软无力,她早就一巴掌扇上去了,她咬着牙朝房间内看了眼,示意小陈氏在里面,让玉竹进去请安。玉竹故作不懂,双手抱胸道:“王妈妈有话直说吧。”
她在一品锅这几日,几乎所有人都对她好声好气,就连江府的人也对她客客气气的,偏就林家的人,仗着从前那点磋磨她的过往,还想骑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啊呸!她还当自己是当年那个好欺负的小丫头呢。王宝瑞家的见她完全不买账,直接挑明了道:“夫人在里面……”“时辰不早了,让夫人早点歇息吧。”
“你……”王宝瑞家的强忍着怒意将人叫住,“这巴掌大的房子,夫人怎么歇息?”
正说着,小陈氏尖叫着从房间内跳了出来,“啊!老鼠,有老鼠!”
她吓得一阵乱窜,连面纱都忘记戴了。见众人盯着她的脸看,她顿时想起了什么,又是一声尖叫,匆忙扎进房间。许久,她才顶着一张素白的面纱出来。即便如此,还是难以遮掩她额头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暗红色丘疹。她一副脱力的模样,柔弱出声,“妙音呢,让她过来。”
“夫人有事吩咐奴婢便是。”
玉竹温声回答。“这房间不干净,你去给夫人换一间房。”
王宝瑞家的又累又气,人都快虚脱了,险些站不住,不再啰嗦,直接要求道。“没有多余的病房了。”
玉竹如实道。王宝瑞家的还未开口,小陈氏便抢过了话头,“办法总会有的不是吗?”
玉竹挑眉。她的意思是……让她去将别的病人赶出去?“你快去给夫人想想办法。”
王宝瑞家的见玉竹没有动,大声催促道。玉竹耸了耸肩。不好意思,她没办法。别说她不能无故将别的病人赶走,就是她能,小陈氏配吗?小陈氏脸上和身上的丘疹痒得厉害,她生怕留下难看的疤,一直忍着没有抓,整个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性格十分暴躁,看着木头一样的玉竹,登时吼了一声,“去啊!”
末了,她烦躁地来回走动着,“去将林妙音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还认不认我这个母亲,为何要这样对我!”
“小姐不方便,夫人有什么事跟奴婢说便是,至于王妈妈说的那件事,恕奴婢做不到。”
“你这小贱蹄子好大的胆子,竟敢这么跟本夫人说话!”
玉竹软硬不吃,小陈氏的耐心逐渐耗尽,她没忍住狠狠骂了句。正说着,脚下一抹灰影闪过,她惊慌着闪躲,“啊!老鼠!快!快把这该死的东西弄走!”
她吓得满地乱跑。一时间,温婉没了,礼教也没了。众人不可置信地朝她看了过去,就连江左丞的夫人白氏都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女人,实在难以和往日那个温婉贤淑,贵气逼人的右丞夫人联系起来。“你还愣着做什么,将隔壁的人赶出去,夫人要住那!”
王宝瑞家的命令道。“林夫人直接将人赶走,不太好吧?”
丁香道。“爱住不住,不住就去院子里挤雨棚。”
玉竹说着看向她,“谁住在隔壁?”
丁香惊呼,“是白夫人。”
被人点到的白氏走上前,“若是林夫人想去隔壁,我便同你换房间。”
看着大方得体的白氏,正在发疯的小陈氏瞬间理智回笼,忙摆手,“不,不用了。”
随即她便福身向白氏告辞,逃一般地逃回了伙房。一时间也顾不上老鼠跳蚤了。虽然她对林妙音的疼爱是假的,但她爱林如晦是真。她可以发疯,但不能在外面丢了林家的面子,尤其是在死对头江左丞及其家眷面前。白氏在这里住得,那她自然也是住得的!小陈氏进去后便关了门。王宝瑞和门房小厮主动去了院子里和城中百姓挤雨棚,剩下的两个婆子都在房间内陪着小陈氏。主仆三人就这样挤在狭小的伙房内。虽然不知道小陈氏是如何安置的,但总归安静了下来,没再闹腾。玉竹简单擦洗了一下便上了楼。回到房间时,林妙音睡得正熟,似乎并没有受到楼下吵闹的影响。只是她即便是在熟睡中,眉心也紧紧拢着。即便在梦里也不得安宁。玉竹一阵心疼。小姐这几日除了要救治一品锅的病患,还要去城内的几家医馆内送医送药。她太累了,压力太大了。看着她双手交叠下的小腹,她的心疼缓缓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小姐如今这般劳累,还怀着孩子……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