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刚睁开眼睛,便听到一阵嘈杂,她伸了个懒腰,从榻上起身,站在门口,倚着门框朝外看去,就见母女二人正在院子里说话。身穿靛青色袄子的姑娘名叫红儿,身量高挑,浓眉大眼,据说是村子里最好看的姑娘,才刚及笄,家里的门槛儿都要被村子里的媒婆踏平了。许是常年下地干活的缘故,她并不算白,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肤色,而她身旁的老妇人则要比她更显黝黑,才四十多岁的年纪脸上便爬满了皱纹,苍老的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妪。林妙音正打算去院子里洗把脸,听到二人议论照顾北宫攸的事情,又顿住了脚步。“娘,我不想照顾那位公子,你不知道他有多臭,这么冷的天他都能馊成那样,可见多久没洗过了,我闻着那味道都要吐了。”
红儿夸张地用手捂住鼻子,提及北宫攸时满脸鄙夷。“还有他那一身伤,我看着害怕。尤其是他的脸,包得跟粽子一样,好吓人。”
红儿说着摇了摇老妇人的胳膊撒娇道:“娘,你去找那位夫人说说吧,我不能照顾里面的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没嫁人呢,要是坏了名声怎么办?”
谢大婶有些为难,“你这孩子,昨天不是答应的好好的,今天怎么又变卦了?”
“我本来还以为……谁知道我要伺候的人是这幅模样啊。”
红儿撇撇嘴,愤愤地跺了下脚,“我不管,反正我不要去伺候一个瘫子。”
昨日那人找到家里,让她和娘过来这边照顾,她见那人气度不凡又出手阔绰,想着这家的主人定然非同一般,谁知道却是个残废,还是一个邋遢的残废。她自然不乐意了。“我们已经收了钱,你现在变卦……”“钱又不是我收的,我爹真是掉钱眼里了,也不打听打听情况,就让我们过来……”“这是怎么了?”
二人说话投入,又因为背对着林妙音,所以直到林妙音来到跟前都没有发觉。听到她的声音,红儿猛地转过身。看着林妙音淡然的脸色,她像是被人抓住错处般,脸上青红交加。“见过夫人。”
谢大婶扯了她一把,她这才想了起来,慌忙福身行礼,“红儿见过夫人。”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她询问,红儿突然委屈起来,“自从昨天来到这里,北公子就没有上过茅房,我也是好心,谁知道他一句话不说就把我赶了出来,还让我滚。”
“夫人,我们母女只是你们雇来帮工的,又不是卖身到了你们家,怎能任由你们打骂?”
说到最后,红儿红了眼眶。林妙音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这姑娘明明知道她刚才将她们母女二人的对话听了句,还在她面前扯谎,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她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我替北公子向红儿赔个不是,他这人有洁癖,矫情的很,不喜欢陌生人近身。这样吧,以后你们只管洗衣服做饭,不用去他跟前伺候。”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谢大婶心虚地松了口气,忙将红儿拉到了厨房。林妙音在院子里洗脸时,隐约能够听到厨房内的说话声。“娘,我还以为那个女人是个难相与的,谁知道这么好说话,以后我们不用怕了。”
谢大婶朝外面看了眼,然后瞪着红儿道:“别这么多话,好好干你的活。”
林妙音洗漱后,便去了北宫攸所在的房间。的确如红儿所说,刚进去,一股浓郁的馊臭味便传了出来。林妙音脸上并未表现出异常,像是没有闻到一般,来到榻前,仔细检查了北宫攸身上的伤。虽说如今性命无虞,但那些伤没有几个月是好不了的。就是结痂,也要十天半个月。想到红儿方才的话,她下意识朝他腰腹处瞥了眼,“需要我帮忙吗?”
北宫攸没吭声,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见他一直不说话,林妙音起身,“那我先出去……”北宫攸:“……”看着女子的背影,他咬了咬牙,犹豫片刻,艰难开口,“本王……想如厕。”
“好。”
听到她答应,他陡然松了口气。下一瞬,就见林妙音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了一只小巧的尿壶,连知会都没有知会一声便直接塞到了他的被褥里。甚至她还颇为贴心地帮他塞了进去。北宫攸:“……”随着一阵酥麻的电流从下方传来,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连思考都不能了。与此同时,血气一路翻涌向上。林妙音看去时,便是北宫攸全身紧绷的模样,即便包着纱布,也裹不住他红透的脸。“宁王慢慢来,我去外面等你。”
北宫攸无声地闭上眼睛。一世英名,今日算是全毁了。她那天说的对,病人是没有尊严可言的。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倾泻而出。这短短一刻的时间,却是那么漫长。听到房间内没了动静,林妙音这才折身回来。北宫攸刚想说自己来,林妙音已经掀开被子,将尿壶拿了出来,末了还灵魂般的抖了两下。北宫攸神色复杂,脸上刚刚退却的温度再次燃烧起来。他索性闭上了眼睛。直到林妙音再次进来时,他仍紧闭着双目。林妙音看着他这幅羞愤的模样,莫名想笑,北宫攸你也有今天。她轻轻咳了两声,提醒着身旁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