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胡老听见了厨房外有客呼唤,便掀开帘帐,往栈内厅堂探头,见两名身形壮大、光着膀子的男子进来,其中一位正要坐下,把腰上的大刀拍在桌上,听见他吼:“你是店家吧,先来几坛上等好酒,再下两盘熟肉!”
“好!”
胡老一听便回身厨房,对灶台前的小女子说道:“雨儿,去做两盘熟肉,要麻利点。”
“可是,刚才客人要的菜还没上。”
雨儿回头道。“听爹的,先给他们做。”
胡老边说边搬来上等的女儿红,汗都冒下两滴。“爹,”雨儿好奇地掀开一丝帘帐,往外窥看,见那两名男子满嘴胡子,且汗流浃背的,她便喃喃问道:“这是什么人啊?”
“快别看了,”胡老拽住雨儿的胳膊往回拖,说道:“那是从千谷山来的人,都是性子急的快刀手,给他们做的菜慢不得,快去快去。”
“是的,”雨儿回身灶台,撸起袖子,添柴又取肉,一手下刀一手撒盐,从锅里腾腾而上的蒸汽朦胧了整个厨房,不一会儿胡老便回来,小声道:“那两人怨咱的酒不够正,却呼呼就两大口,我看菜还没上酒都得喝光,雨儿啊,你这盐煮牛肉可要快点了啊,他们可等不得。”
雨儿抽空回头,瞟了一眼胡老,正又搬出一坛酒,便问:“爹,他们看起来那么凶,该不会赖账的吧?”
胡老一听,止住了脚步,微笑着道:“雨儿啊,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刚给他们打酒,不小心就听见了什么千刀剑法,我怀疑他们就是江湖上人称的,虎鹤兄弟。”
“虎鹤兄弟?”
雨儿一脸疑惑地停下手中活儿,忽然听见厅堂一声嘶喊:“店家,这酒怎么越喝越少啊!”
“啊来了来了!”
胡老立马掀开帘帐走出去,给他俩又送上一坛酒,雨儿在这时往外看,见爹爹点头哈腰地斟酒,又上了几个小菜,却得来两名男子对爹爹的大声辱骂,心中便一阵恼火,暗自道:“什么虎鹤兄弟,我看就是欺软怕硬的猪狗东西。”
等到胡老再度回来厨房,雨儿便说道:“爹,要不我去告诉牧大侠,让他来收拾一下他俩。”
“千万别!”
胡老一脸严肃,瞟了一眼店堂内,便靠近雨儿,低声说道:“他俩脾气虽是暴躁,但有的是钱啊,相传这一对虎鹤兄弟,走到哪家喝到哪家,只要酒喝得尽兴、菜下得满肚,那钱就丢得满盘,雨儿啊,咱要是好好招呼这二位爷,咱的日子可要富裕起来咯。”
胡老说着便笑起来,雨儿也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心中却是依旧替爹爹不爽,但想到爹爹这贫穷的日子有了点小盼头、能开心,也就无所谓了,所以她回身灶台,下功夫做好了两盘肉,给送了出去。“两位客官,”雨儿把肉轻轻送上桌,道:“这是店内的招牌牛肉,请慢用。”
“这肉看着可还行,”那位男子举起筷子夹住,便往嘴里送,粗粗嚼了几口,便“噗”的一下往地上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便又站起来,吓得雨儿一身颤抖,托盘也掉落在地。“什么狗吃的东西?!”
另一位粗眉大汉喝得面红耳赤,醉醺醺地拉住他手臂,说道:“大哥,这姑娘好心好意地招待我们,虽说酒肉难堪,但总不能乱发脾气啊。”
这时胡老听见拍桌子的声音,早已来到一旁静静待着。只见那男子在同伴的阻拦中坐下,他眼神凶恶地看向胡老,又吼了一声:“你!去给爷换了这两盘肉!”
“是!是!”
胡老点着头,便伸手去桌上接过两盘肉,慌忙跑进了厨房。那粗眉男子把脖子都伸长,见了胡老进了房内,便又看向雨儿,说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雨儿害怕地低着头站在桌子一旁,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手里拿着的托盘不停颤抖,紧张地道:“我...我叫...胡...未雨...”“叫什么?”
那粗眉把脸凑过去问。“胡未雨。”
雨儿眼珠子向他滑了一下,见到一副色迷嘴脸,随后又听见他说:“未雨姑娘虽是衣着朴素,却是皮肤白皙,脸蛋也红润啊。”
这话说的时候,那粗眉的手便不安分地伸向雨儿的脸,雨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没让他碰到自己。便又听见他细声说:“要不叔叔带你去换身绸子要好的衣服?”
“客官大可不必,”胡老顿时杀到他跟前,把两盘肉端在了桌子,雨儿躲在了他身后,胡老笑了笑,说道:“咱家虽穷,但不受别人恩舍。”
那粗眉顿时雅兴全无,一脸不爽地回身喝酒,另一只手却把刀子从刀鞘里抽出,放在桌子上,这时一位客人走进了店内,在靠门的一个桌子旁坐下。“雨儿,快去招呼客人。”
胡老趁机支开雨儿。雨儿跑了过去,担忧地回头看了几眼胡老。“客官要是喝得不尽兴,这顿就给二位免了,可好?”
胡老卑微地揣着手,问道。那两位男子一听,就眉来眼去,像是得逞了一般,那粗眉又响亮地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我大哥要喝好酒没好酒,要吃好肉没好肉,这顿你还得收钱?”
“啊,”胡老顿了一下,便说:“是我糊涂了,咱再送二位一坛酒当作赔罪如何?”
“那还差不多。”
那男子满意地点点头。“行。”
胡老转身回房里拿酒去。不一会儿,雨儿便跟进了厨房,见爹爹正翻箱倒柜地找酒,说道:“爹,咱哪还有酒啊。”
胡老头也不回地找着,把陈年的酒坛都给搬出来,东一个西一个地落在房里。“要不,”雨儿坚定地说:“我这就去把牧大侠喊过来!”
“回来!”
胡老突然站起身来,说道:“那江湖上的人脉络复杂,你杀了他,明天也会有人杀你,咱是一家小店,要是这么闹了一出,还有谁敢来咱这做客啊?”
“那...那我们怎么办啊?”
雨儿急得快要哭出来。“你别害怕,”胡老镇定地拍了拍雨儿的肩膀,说道:“那两个人你不要去靠近他们,你只管招呼别的客人,我这就去一趟酒铺打酒。”
“嗯。”
雨儿点点头。胡老去柜子里拿了些碎银,边问:“刚才来的什么客人?”
“不清楚,”雨儿回身灶台,边说:“是一个姐姐来的。”
胡老从帘帐的缝隙看过去,只见那门口的独自坐成一桌的人,身穿黑衣,头戴黑斗笠,笠下又有帷巾垂下,直直遮住了眼睛,只露出一张红色的小嘴。“那女的有没有点什么?”
胡老摇了摇头。“就点了一壶茶水,说是借个地等一个人,喊我不必招待她,爹,怎么了?”
雨儿说。“那个女的,是燕门杀手,可得小心了。”
胡老回身走去厨房后门,临走时又回来叮嘱一遍雨儿:“记住,无论如何也不要让别人占你便宜。”
雨儿点了点头,说道:“路上小心。”
待胡老出了门,雨儿便靠近帘帐,从缝隙里偷偷看着店堂内的三人。那两却是手嘴不停地吃喝得欢乐,而爹爹口中的那燕门杀手,一直静静地坐着,但她的脸一直朝着虎鹤兄弟,像是那斗笠帷巾之中,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他俩。这时,门口又来了一人。他先是在门外看了看店内几眼,再抬步迈过门槛。雨儿立刻掀开帘帐,往外走去。那人是个中年男子,身高八尺,却瘦得可怜,穿着也朴素,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急匆匆地在黑衣女子的隔壁桌坐下。雨儿觉得这个人也来得奇怪,毕竟家里做的小本生意,收入全靠小城里的街坊四邻,至于哪个会来哪个经常来,雨儿是熟透了,却在这些天里,进店里的都是些从未见过的人。“客官要点什么?”
雨儿问。那个中年男子稍微抬了抬头,见了雨儿,声音很小地说道:“给我来点酒吧,什么酒都可以,再来点花生米,我可能会在这里坐上一段时间,店家主人呢?”
“店家主人出去了,”雨儿深知现在拿不出酒,紧张地望向门外,盼爹爹早些回来,她急急说道:“不好意思啊客官,店里的酒现在没了,主人出去买酒了,可能要等一下。”
旁桌的虎鹤俩一听没酒,就都把眼珠子转过来。直勾勾地看着雨儿和中年男子。“没事,”那男子摆了摆手,摇起了手中的扇子,平平说道:“不喝酒也行,给我冲点茶水,还有炒个小菜吧,我估计在这里坐到傍晚,会打扰到店家吗?”
“不会不会。”
雨儿从他的口气里听出了他是个好商量的人,便稍有些放松,说道:“我这就给你去冲茶啊。”
“好嘞。”
那男子拱手致谢。待雨儿离开,虎鹤俩便把头转回,粗眉脸色稍沉些,靠近另一位耳朵低声说道:“大哥,看来收得风声的不止咱俩。”
“为啥?”
那壮汉一脸茫然,却又显得略有察觉地样子,忽然答道:“你说那门旁二桌也是冲着濮青而来的?”
“对!”
粗眉点点头,细声道来:“那拿扇子的男人你可曾记得?是东风教门下三大弟子之一的东风屏狐啊。”
“东风屏狐?”
壮汉一脸惊讶地看过去,细细打量一番,只见那名男子平平庸庸的,脸骨凹凸分明,眼睛小如绿豆,身上也不带刀剑,倒像个落考书生,他回脸对粗眉说道:“这厮怎看都不像啊。”
“像是不像,”粗眉摇了摇头,说道:“你可知东风屏狐的拿手好技?那变相功可谓出神入化,无论老少肥胖,高矮美丑,都能一一变来,且他那猎狐手,要是被他抓住,准是废了胳膊断了腿,治好也浪费钱。”
那壮汉听得一寒颤,眼珠瞪大,说道:“那咱办啊?咱可不能让濮青落入他的手里。”
粗眉细细思量一番,正想要说些什么,这时胡老携一老人回店,虎鹤俩忙回头,是一名挑着两个大酒缸的白须老人。粗眉见到,就问:“店家,你怎么携回一老爹?”
胡老笑嘻嘻地帮老人放下酒缸,说道:“这不店里没酒了吗,正寻思着要去买酒,却路上碰到了三位爷在东街打架,那是闹得满地淋血,我怕得不行,便要绕去西路,就遇着了这位贩酒翁。”
旁桌的黑衣女子一听,身子端正起来,问起胡老:“店家,你见着那打架的人可是谁呀?”
胡老转身,仔细想想,答道:“当时没敢多看,就依稀记得有一人赤手空拳、一人手持短刀,另一人嘛,没啥特点,倒好像听见他自喊自己是什么十二郎?”
“燕门十二郎!”
黑衣女子拍案起身,稍有震惊。“燕门十二郎?!”
粗眉内心一颤,跟壮汉道来:“燕门杀手也来了,看来咱的胜算不大啊大哥。”
随后他又偷偷看了几眼这位身材高瘦的黑衣女子,见她腰间系了把短伞,就顿时脸色发黄,回身又道:“这女的估计就是燕门杀手的血伞子。”
“血伞子燕无花?!”
壮汉火烧眉头,紧握拳头,却压低着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是咱的杀父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