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他,不如问我。”
陈子昂,双手插兜倚在墙边。李红旗回过头看他,嘀咕这人神出鬼没。不是没有渠道问别人,她只是不想在这个人人自危的关口上,上赶着惹事,所以才想着来这里随意找人问一下,说不定就能有什么消息,换言之,没消息也没损失不是。“你知道?”
她深深的怀疑。“得找人问,有消息了再说,”陈子昂酷酷的点到为止。本就没抱希望,李红旗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就是了。喊着他一起去商店里给大家买汽水,返回去的时候电影都开场了。电影演的《是白毛女》,讲的是地主黄世仁霸占漂亮小姑娘喜儿,然后掀起一场阶级斗争的故事。当年想拍一场电影要经过层层批准,符合国情是基本标准,白毛女是最早也是最经典的,50年代电影就火遍大江南北,一直到现在,77年,还稳站泰山北斗的位置,后来这方面政策放宽了之后电影时不时的就在村里播,这么多年过去了,李红旗还能背台词,可想当时这电影火到什么程度。结果就是电影一半都没演,她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男男女女们都跟着电影情节气愤,伤心,全场唯独她一个,睡得倍儿香。这么多人,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睡的着?陈子昂都纳闷了,好心把她的脑袋抬一抬,省的口水流下来。她还算争气,没有歪在别人肩上,靠在椅背上浅浅打呼噜。“几百号人里面都没有一个跟她一样的,”探头看过来的刘小旺啧这嘴,出主意把衣裳搭在她脑袋上,省的别人看见她睡觉。横了他一眼,陈子昂把丢过来的衣裳丢回去。暗道刘小旺想热死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啪嗒啪嗒的扇风。他其实也看了很多次这个电影,眼睛跟其他人一样看向前方,思想却早就走神了,这会儿竟然被李红旗的呼噜声带的有点困,打个哈切想把她戳醒。但看她的口水又溜出来,就不想戳了。…………梦里,突然响起一阵吵闹,李红旗睁懵逼的跟着别人站起来。才发现电影已经结束了,人们在散场。陈子昂正一脸笑意的望着她。“啊?”
她红这一张酣睡的脸。“擦擦你的口水吧,”李小旺嫌弃,从旁边挤着走过去。一点儿没害臊,李红旗用袖子擦擦嘴,跟着人潮朝外走。做好事不留名的陈子昂把扇风的书收起来,懒洋洋的跟在几个人后面。太阳偏西,已经三四点钟的样子。几个人分道扬镳,李红旗带着李安在商店里给家里老人买了点东西才往回走。分离的路口,李安说:“大伯他们还在黑市上卖鱼,咱们家倒是落下了。”
李大河的身体从年轻那会儿就不是很强壮,年老了状况更不好,家里也就李平一个顶梁柱,处处离不开他,在黑S卖鱼的事大伯一家独大也是没办法的事。拍拍弟弟的肩,李红旗又送了他一段路。“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要只图眼前,先回去好好把学上完,听大哥的话,知道吗?”
为了解决家庭困难她才找市场买鱼,一个暑假挣了不少钱,省着点足够几年家用,不必图眼前一时之利,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另一场gaige的风暴,到时还怕没钱赚吗。但这些没法儿跟李安说,只图他安安稳稳的就行了。将李安送走,李红旗没急着回学校,而是漫步在这座位于平原的小县城。没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这座小城市的街道是狭窄的;可这座熟悉的古老世界里,有许多有意义的东西,曾经那些看起来有点平淡无奇,让人不曾留心的事物,换一种角度就突然变得鲜活起来。漫无目的的转悠着,也不觉得无聊。李红旗想,这一座小县城,可能不是前世今生都未曾失去它的光彩,一直活在她心里。天黑了以后她还是没有回学校,而是坐在打麦场上望着满天的星星,听着小河哗哗的流水声,陷入一种散乱漂浮的境界,然后听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周末的学校大门关得比往日晚一些,回到宿舍时灯还亮着。“红旗你回来了,还不知道蒋书红搬走了吧?”
燕子倒了一杯水,递给她献殷勤。自打上次那件事之后,她就总想向李红旗靠近。粮票被偷,紧接着又贼喊捉贼,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这事儿自然不会不了了之。蒋书红对宿舍里的人说是自己把粮票塞到书里后忘了,而那本书又恰恰被燕子借走。勉强把这事儿糊弄过去,蒋书红就搬走了,搬到别的宿舍。就算人搬走了,宿舍里的人对那件事也是心里门清。燕子还以为李红旗会高兴呢,谁知道她就点点头。“你还没吃饭吧?要不给你冲点炒麦面?”
燕子老是看到她跟别人分享。没等李红旗表态呢,燕子就巴巴的上手了。随她去吧。把枕头下面的书拿出来看,李红旗想起郝家旗来,就喊燕子多冲点。端着大茶缸,胳膊下夹着一本记满了知识难点的笔记就去难宿舍楼下找人。还没找到人喊话呢,就见郝家旗端了个水盆回来。炒麦的香气传到鼻子,肚子争气的跟着打响,郝家旗脸都红了。猫在菜地边,李红旗笑了好久。“谁没挨过饿呀?”
郝家旗有点不自在,翻书帮她找解答题。学校里的菜地就在宿舍附近,这里有盏灯,是某位老师用来上厕所用的,不能离太近,郝家旗就拿来自己的煤油灯凑合照亮。“好了我不笑了,”李红旗骗鬼呢,说好了不笑,还是咯咯笑,她很久都没见过这么傻呵呵的人了,为了省饭竟然周末挨饿,然后灌一肚子水充饥,走起路来晃荡这响。不笑,难道同情他吗?知道她喜欢逗人,郝家旗也不跟她计较,无非就是讲题的时候为难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