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屋子里，蹲在暖气片旁边看人来人往。从进来就蹲在这里，卫国的双腿都麻木了，晃动着身子活动活动，惹来侧前方一记冷眼。深蓝色制服，肩章，大帽檐，板着脸瞪眼，一眼就把卫国瞪老实了。时间回到半个地小时之前。卫国送李红旗去货运站就返回拐杖胡同吃午饭，刚踏进街道，就见修理铺那边有人闹事。在他的地盘上闹事？卫国扔了自行车抄起路边不知谁遗落的小马扎，冲上去。平时守店铺的是卫国妈，秃头带着几个哥们负责修旧家电，卫国冲过来的时候秃头他们正跟人打架，，许多人围的远远的观看。甭管什么原因，敢打上门来就是找事，就是挑衅！卫国兜头就朝一个不认识的小青年头上砸，大喊：“哥几个朝死里打，一个不能让他们跑了。”
千军万马的气势顿时激的秃头他们打了鸡血似的奋勇，加上卫国，四个人愣是把对方七八个二十郎当岁的小青年打的节节后退。那真，拳脚相加，摔跤，抱扛，抓到什么砸什么，只要能打动对方，什么招儿都用上。又叫又骂，嘶喊着混战。头破血流算啥？围观的人中有那年轻的姑娘被吓的尖叫。打的太凶猛了，说着不要打了，也没人敢上去阻拦，就有热心的报了警。打架斗殴影响社会治安，立马就有相关的人过来把两伙人全都带走。刚刚还凶的跟什么似的两伙人这会儿都蹲在暖气片旁边装鹌鹑。说实在的，卫国到这会儿还没弄明白为啥突然冒出一伙人，但对方是些什么货色他打眼一瞅就知道，无非就是跟他们一样的混混。不对，他们已经不是混混了，显然对方还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卫国得罪了不少人，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能肯定这是谁跟他过不去。局里忙得很，戴大沿帽的同志们又是询问，又是记录，忙得很，终于轮到卫国他们了。“我举报卫国的修理铺贩卖走私的物件，”一留着大背头，但因为打架发型乱掉的枯瘦青年半站起身喊。举报他？卫国的脑瓜子嗡的响了下，立马大声回敬：“草泥马——”“都蹲好，”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同志呵斥着用手指他们。这哪儿是他们能放肆的地方？卫国呸了声蹲回去。枯瘦小青年脸上一喜，还是维持着半蹲的样子接着喊：“我在哪个修理铺亲眼见过他们出售照相机，电子挂钟啥的，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查，一查一个准。”
照相机，挂钟之类的都是高档品，除非是国营的大商场，也只有国营的大商场才有资格售卖，价格受国家管控。一个小小的修理铺压根没资格售卖，也没有渠道来源。别说是走私了，一个扰乱市场价格的罪就够喝一壶的。卫国简直想跳起来撕了那个人。秃头他们已经慌的在问怎么了。“叫几个人去查一下，”资历更老的一位同志让给自己打下手的小同志去查，他拉出椅子，在两伙人前面坐下，驾上二郎腿，打开用了一半的笔记本放在地上，胸前的牌子上写着他的名字和警号，姓余。面对枯瘦青年的兴奋，余同志云淡风轻的问：“除了你说的那些，还因为什么斗殴？”
“他们走私，扰乱市场，我是为了伸张正义……”瞎嚷的小青年声音越来越小，心虚的蹲下去没声儿了。“不老实就分开审，情节严重，先关个三两天，”余同志拿出手帕撸了回鼻涕，抽了抽鼻子，把视线放回去。就这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那个没有因为打架的事进来过几次？余同志全都认识，点这名儿让他们老实交代，最近市面上乱，正愁找不到冒尖的敲打敲打。拐子大街，修理铺内，赶回来的李红旗正扶着哭唧唧的卫国妈配合问话。“货架上的那些东西都是哪儿来的？”
余同志的帮手，郭子达拿着笔记本边问边写。卫国妈有些激动，哭着说：“那些都是旧家电攥成新的，打眼一瞅也知道是个旧货。账本，这是账本，你看看，每个都有来路，记得清清楚楚，我们是经过工商那边批准了得。”
郭子达随意把账本翻了翻，抬抬下巴：“先把东西带回去封了，这得叫上工商的同志一块查。”
“这都有账……”卫国妈作势去拦，天呀地呀的叫起来。郭子达厉声说：“现在有人举报你们走私家电，我们这是依法查办。还有你儿子，打架斗殴影响恶劣，必须接受局里的教育。”
儿子被教育比封店面严重的多，卫国妈顿时飙泪，哭着说落他们欺负她孤儿寡母。东西带走，店面锁上，郭子达带人撤了。“天呐，这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啊，没法儿活了，”卫国妈拍着大腿瘫坐在门前大哭。“卫国跟着你混，平时没少给你办事，连这个店铺都是你的，这个时候你可不能不管他呀，我们孤儿寡母的，卫国要是进去了我可怎么过啊，”卫国妈又伤心的哭起来。“他不会是有事的，”李红旗大力把卫国妈拉起来，给她擦干净眼泪，双手抓在她肩上，看着她的眼睛，又重申一次：“卫国不会有事。这几天，你先跟老葛去郊外避避风头，别人问你什么都说不知道，让人套了话，真就把卫国给害了。”
“我咋能害我儿子，”卫国妈说自己不会让人套话，念叨着不愿意去郊外。还是老葛过来把她劝走了。除了通知她之外，没帮上什么忙，期间郝家旗也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只剩他们。“你打算怎么办？”
郝家旗拧着眉问。“还不知道，”李红旗掐了掐眉心，又说，“这事你别掺和，我自己想办法。”
说着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拿给郝家旗：“你替我送卫国妈还有老葛去郊外，找个好点的地方让他们玩一玩，什么都不用担心就行。”
郝家旗把钱握在手里：“交给我吧。”
安慰的话已经到嘴边，但看了眼同在的苏海，郝家旗把话咽回去，送卫国妈还有老葛去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