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房间内因为采光够好而显得敞亮，也因为外面的嘈杂而显得静谧。外面几十个人的聚会像是完全不能干扰里间屋内的几个人一样，李红旗一踏进去，误以为他们在品茶论道。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放到了屋内的摆设上。屋内有看着像是古木的茶台，紫砂壶茶具，还有行云流水的泡茶手艺。围坐在茶台，一共四个人，年龄不一，共同特点都是男人，一个很高，一个很胖，其他两个中等身材。几人中，最吸引人目光的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他看起来已经迈入六十大龄的阶段，却保持着瘦高的身材，白净的面容，和岁月沉淀的魅力，看起来像是做了一辈子学问的老学究，整洁，体面，气质绝佳。这种地方，这样的气质，真是格格不入。李红旗这下把视线放到他身上了。“范先生，”她微微躬身打招呼。范先生就是坐在主位上，看起来像是老学究的这位。他全名叫范春生，是外面那些三教九流的‘统领’，没见到真人之前李红旗自然也打听了一番，知道这是个佛面一样的主儿，但见到真人，她还是有点惊讶。“有人称呼我春生老大哥，同志，领导，倒是绝少数有人喊我范先生，”范春生祥和的笑起来，指了指空着的位置示意她落座。范春生旁边坐着的胖子说：“新鲜。”
要是别人的话可能会谦让，但李红旗没有，她感觉不必跟范春生来虚的那一套，因为根本就玩不过人家，不如实诚点，让坐道声谢就坐了，位置正对着范春生的侧方，抬眼就能看见。没人搭理她了，范春生在跟旁边坐着的男人说话。他说：“梨花苑的事你上上心，要是真能在像全聚德一样重拾光辉，我们这些人就有福气了。”
“大集体”期间，一切的娱乐和靡靡之音所涉及的人员都需要从事劳动改造，现在集体结束，崭新的世界向人们走来，那些有着老手艺的戏曲人，杂意等又聚到一起想要释放光彩。上下几千年流传下来的文艺精髓不能断送。范春生爱听戏，认识许多戏曲界的泰山北斗，他把这件事拿起来办，其他人都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把这事办到，办好。“让人在跑了，这事早晚能成，”黑面男人也不敢说大话，双手接过范春生递过来的茶，撇了眼在场的外人，没多说。桌对面的胖子乐呵呵的提议：“我见过那帮弄杂耍的，功夫一点儿没丢，个个武林高手似的，等会儿看看去？”
“这个好，”黑面男人挺了挺腰杆说，“正好最近闲得无聊。”
胖子笑：“我看你是茶喝的无聊，外面的酒更带劲儿。”
黑面男人瞪胖子：“少在大哥面前诋毁我，你这死胖子才应该戒酒。”
范春生开明的说：“坐不住就外面乐呵乐呵。”
“没有的事，”黑面男人不承认，扭头把视线放在李红旗身上，“这小同学搞的事挺有意思，今年多大了？”
“19，”李红旗抿着唇笑了笑，觉得年龄小挺好，瞧那个弥勒佛似的胖子，顿时撇了嘴。这个年龄让这帮老男人窒息。范春生的笑容扩大：“这个年龄应该好好学习，能上大学，不容易。”
温润的样子可一点不像警告她。李红旗了然的点点头：“学生自然以学业为重。范先生叫我过来是为了？”
跟一群成了精的老狐狸攀谈，她觉得自己在活两辈子可能搞得定，不如直来直往。“鸡头的事你手段挺毒辣，19岁就敢这么干，”胖子摩搓着下巴嘿嘿笑，像是很欣赏她似的，说，“不错。”
凌磨两可的话，听起来没有一点善意。李红旗的余光看到进了门就跟隐形似的卫国紧张到了极致。她搓了搓有点湿润的手指，笑着说：“我就一个贴心的兄弟，总不能因为那么点小事让他进去。至于鸡头……罪有应得。”
“你好大的胆子……”立在门外听他们讲话的鸡头亲叔，几步走进来怒瞪这李红旗。卫国一下子就挡在她身前，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高举起来大喊：“敢动我们老大一下试试。”
哗啦啦，顿时从外面涌进来许多人，有些人手里抄着家伙。卫国一下子退到她跟前。被这么多人包围，李红旗的心噗通跳了下，她没有说话，反而转过身冷静的看向范春生。“一点自制的小玩意儿，能把平地炸个坑而已，我兄弟见识短，冲动了，”她如是说，没有忘了这里谁才是老大，而去跟鸡头的亲叔叔纠缠。得罪了一大帮人还敢孤身来这样的鸿门宴，李红旗总不能一点准备没有，卫国手里举的就是个瓦斯雷，没有什么杀伤力，就像她说的，能把平地炸个坑，把整个全聚德人都惊动。跟看戏似的，范春生依旧泡他的茶，闻言，挥挥手说把东西收起来，而不是让其他人退回去。卫国急色询问李红旗的意思。见她点头。卫国才把东西收回怀里，紧张的看着那些面带鄙视，或虎视眈眈的人。这下李红旗走到鸡头亲叔跟前。“鸡头做了什么，你，你们，比我清楚，”她的视线在众人面上看过，又转回来，“你觉得鸡头的事是大事，那就是大事，你觉得是小事，就是小事，不管什么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话毕，不等鸡头亲叔表态，李红旗把手伸向卫国。大家伙儿都知道卫国怀里有个能爆炸的玩意儿，许多人缩回脖子准备后退一步。鸡头的亲叔叔更是直接让到一边，脸上有惊恐的神情，咬着牙才没有大骂。都盯着卫国看。一本书……不对，是一叠厚厚的白纸出现在视野里。提着气的松口气。都这么怕死啊。李红旗在心里感到一丝丝的好笑，把东西递给了胖子。“请范先生过目。”
她不急不缓的将起古来，说：“半年前，有一伙儿沿海城市的外乡人带了一批电子表来到首都，人生地不熟，撞在我手里了。以我为首的拐子胡同一直在销他们的货，这是半年以来的账目来往。”
这……许多人心里疑惑。这个叫李红旗的不是耍弄了鸡头得罪人了吗？弄个账册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