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太冷了。冷到浑身打颤,手脚抽筋儿。叠放整齐的被子被粗鲁的拉乱盖在身上,瞪了几个小时眼睛的李红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头疼,耳朵里嗡嗡直响,整个人都好像漂浮起来了一样,这感觉很不美妙。头疼的要炸掉了,她不想在回忆自己是如何卑微的求苏海,求苏海在给他们机会;像个弃妇一样委曲求全什么都肯做,什么都不在乎,只想跟苏海在一起。把做人的尊严都放下了,结果呢?苏家人把她赶走了。去时秋风缓缓,烈阳遮住了脸,一路上忐忑,激动,幸福;回时大雨磅礴,雷电齐鸣,路边被风雨击打到狂舞的野草都在嘲笑她,笑她卑微,笑她就算把尊严踩在脚下,笑她放弃所有的一切,也挽回不了一个苏海。可是这世上又有谁知道她到底失去了什么?失去了一个陪着她吃尽了世间苦头的爱人。失去了一个幸福到全世界都会羡慕的家庭。失去了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也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此后半生,还有谁,值得信任?还有谁,能在这茫茫人海中给她一个未来?没了。什么都不没了。她恨苏海,恨他的背叛,恨他的辜负。冰火两重天,李红旗一时觉得自己的下半身又瘫痪了,躺在床上不能动;一时出现在港口骂苏海弄丢了货,转眼的功夫来到儿子的房间喊他吃饭,还没看清儿子的脸,忽然身体很痛,得了褥疮。都得了褥疮还有人不长眼色的敲门。李红旗气呼呼的翻身想办法开门,骂骂咧咧的问苏海哪儿去了。小平头,额上横这几条抬头纹,狭长的单眼皮,高挺鼻梁下抿着的双唇给人一种倔强感。这不是苏海吗?刚想问他死哪去了,她病了都找不到人,迷迷糊糊的,李红旗看到前方的地上有条被阳光拉长的影子,视线朝下,看到没有穿鞋的脚,还有一双笔直的腿。咚!这是心脏撞到胸腔上的声音。她想起来了,她重生了,她的双腿没有瘫痪,她找到苏海了。“苏……”苏海身边还站了一个人。是二丫。她穿着大红色的外套,原本垂在胸前的辫子此时盘在脑后,鬓边带了一朵儿假花儿,红色的。想起来了,苏海不要她了,跟这个叫二丫的女人好了。苏海这个狗东西,他怎么敢!“你看好了,这是我们俩的结婚证,我们现在已经是两口子了,你以后要是再敢缠着苏海你就是破坏别人的婚姻,我可以报警抓你,”二丫把刚刚拿到手的结婚证明双手举起来让李红旗看。还说:“这次就算了,下回在敢跑去我们村儿闹,我就告到你们单位,告到你们学校去,看你还怎么做人。不要脸!”
连夜在村里开的证明,天一亮就赶到城里打结婚证,上面的红章还是热乎的,二丫就不信他们都结婚了,这个女人还能来闹。只不过她这个样子也是真的惨,脸色苍白的像鬼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里像是含了雾,恍恍惚惚的样子一看便知道病了,也不知道听没听到。管她呢,二丫用身子挡在门前,咬着牙低声说了句‘你死心吧’,转过身推搡着苏海走。不管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男人在外面总会惹点桃花债,只要人还在,二丫就不计较,也不怕苏海闹腾,闹腾她就拿着农药堵在他们家拼一场,这就什么事都解决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外来人还想跟她抢男人?呸,做梦。是看在苏海的面子上才没找人打她一顿。她二丫可不是好惹的。砰——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二丫一个机灵拽住下楼梯的苏海:“家里肯定都等着急了,咱们赶紧回去,还有好多事要商量呢。”
“你让开,”苏海想回头看一眼,他也听到了响声。“让什么开?”
二丫瞪着眼双手抓在楼梯上不让他过去,喊叫起来:“刚才还没看够咋的?我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在敢背着我跟那个贱女人来往看我怎么跟你闹,不嫌丢人。”
推搡间下了楼梯,再回头,什么都看不见了。苏海的胸口钝钝的疼起来。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直到这一刻,他的心才疼的这么清晰。…………坐在小诊所靠墙的长椅上,李红旗左手背上打着吊针。没有带伞,淋了一场大雨,果然是伤身又伤心。当时摔在房门口,是招待所的人把她送来诊所的。高烧依旧让李红旗头晕脑胀,浑身都疼,眼睛睁不开却也睡不着,踹不上气来一样胸腔不停起伏,闷得很。脑子也全是二丫拿着那张结婚证的样子,抢了男人的嚣张得意。“哎,同志,你血手背流血了,”同坐在长椅上的大妈用手拍李红旗的肩,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李红旗挣扎这打开黏在一起的双眼,视线模糊的厉害,不知道手背怎么就被染红了。旁边的大妈受惊的说:“打吊瓶的时候不能攥拳头,你这个针肯定跑到肉里了。赶紧找大夫给你看看。”
针跑了吗?她都没觉得疼。做了两次起身的动作才站起来,恍恍惚惚的撞了人。“不好意思,”李红旗喃喃着举着吊瓶在过道里晃。“怎么是你啊?”
“哎——”李红旗的肩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下意识眯起眼睛看向拍自己肩膀的人。是个打扮时髦的女同志,个子高挑,皮肤白皙,一双狭长的眼睛像是狐狸,里面亮晶晶的点缀着光,身上也香喷喷的。这是谁啊?李红旗不认识,呆呆愣愣的站着,手背上的血滴滴答答朝下掉。漂亮女同志‘哎呀’一声,捉住她垂在腿边,正流血的手,“你流血了,怎么弄的啊?”
血流的好快啊,把人家的手都染红了,李红旗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