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内,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李红旗的咳嗽声。刘小旺撇撇嘴摇头,问陈子昂:“咱们什么时候走?”
走还是不走,去哪里,做什么,都是他在主导。陈子昂从报纸中抬了下眼皮:“现在走。”
“啊?”
刘小旺挠头,“这会儿也没车啊,还有李红旗那边,卫国还没消息,不知道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人生四不熟的地方怪不落忍的。”
什么都让他说了。陈子昂还能说什么?继续看他的报纸,锐利的眉眼,干净利落的脸部线条,怎么看都有点冷漠的难以接触。刘小旺也意识到自己的两面纠结,嘿嘿笑着:“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猜不着,但是吧,李红旗蛮可怜的,她在太原被原厂开除,以后体面点的工作怕是轮不到她了,现在又是丢钱,人也找不着,怪可怜,你还因为对以前的事还……”“她还轮不到别人可怜,”陈子昂微微笑着打断刘小旺的话。说话的不客气,但这是事实。刘小旺仔细想想,确实,李红旗本身的能力在他们还都是年少无知的时候就展现出来了,根本不会因为被开除而改变或者丧失,她不过是一时倒霉。但要是这样想的话就误会陈子昂意思了。他是说,李红旗需要别人可怜吗?她根本不需要。“那咱们赶今天晚上的火车走?”
刘小旺说着把自己的皮包拿出来,拿了一点钱,三四十块的样子,又觉的少,又多拿了一倍。说,“我给她留点钱,剩下的就她自己搞定吧。”
“行吧?”
呵笑着摇头,陈子昂心想,问他做什么?见他不反对,刘小旺才去找李红旗。一会儿,他拿着钱又回来了。陈子昂挑挑眉:“没送出去?”
刘小旺郁闷:“是啊,你猜猜咋的?”
“有意思?”
“……没意思,”刘小旺真是适应了他这个冷清的样子,依旧郁闷的说,“我给她送钱,她不要,说是把手表卖了。她戴的可是进口的名牌,你猜猜卖了多少?就卖了六十块钱,连个手表带都不够。”
“那可是名牌啊,早知道卖这么便宜卖给我多好,”刘小旺痛心疾首,完全没发现陈子昂那片刻的走神。摸出烟点上一支,陈子昂穿上外套:“出去走走。”
刘小旺有发福的迹象,怕冷又怕热,这会儿裹得跟个大胖熊似的跟在陈子昂身侧,羡慕他随便穿个大氅都有股子潇洒劲儿。胡乱走了半天,刘小旺疑问:“你打听国库券干嘛?”
看过去一眼,陈子昂吐出烟圈儿。他淡淡说:“全国各地的国库券兑换额度不同。”
国库券,顾名思义,国家债务,有时候编制人员开不出工资就用国库券代替,市场上也能当做现金流通,就是不值钱。什么时候当地的银行有了通知,可以去兑换。“哦”了声,刘小旺没放在心上。每隔几家商铺,陈子昂都会简单询问一下有关手里积压国库券的事。有李红旗的前车之鉴,刘小旺不放心把行礼放在旅馆,没跟一会儿就跑回去了。冬季的七点已经完全黑了,陈子昂跟刘小旺已经转战到火车站。刘小旺的屁股刚沾这座椅,鬼叫起来。“卫国?”
候车室内亮堂堂的,站在出站口左右张望的人不是卫国还是谁。两天不见,卫国狼狈的一匹,衣裳破烂,精神萎靡,走近了,才发现这小子挨过揍,嘴角还是破的,眼圈乌青。这是什么缘分啊?刘小旺心里嘬叹,大步迎上去捶了下卫国的肩,“你小子跑哪儿去了?这是挨人揍了?钱找回来没有?”
这是人话吗?他乡遇熟人,还是这么糟糕的时候,本来高兴的,被他问没了。卫国哀怨一撇,越过他朝候车厅看,急了。“我家老大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你没接到火车站给你口信啊?”
刘小旺说,“你家老大给火车站留了口信,让他们告诉你她在这里等。”
搞不明白,卫国左一个老大右一个老大的怎么那么信服李红旗?刚一见面就念叨老大。听他这么说,卫国松口气,眉头又拧的死死的,“你们这是准备走啊?把我老大一个人丢在这儿?我压根没接到什么口信,就是火车到这里要倒车,我才下来的。我要是直接走了,你们就把我老大一个人丢在这儿?”
“额,这是李红旗自己决定的,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刘小旺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亏你们还是老同学,我老大还病这,她一病没有十天八天好不了。算了算了,”卫国已经不想说了。因为刘小旺根本不明白,且一个外人,人家也没那个义务照顾他家老大。问清楚了旅馆地址,卫国走了几步又返回来。他猛地一笑。“干嘛?”
刘小旺后退一步。“借点钱,”卫国厚颜伸出手,他现在兜比脸干净。“我长得比较有钱?”
刘小旺又退一步,满脸嫌弃。说起来,他们才刚认识没多久。卫国的眼睛斜了斜,嘀咕:“你看起来确实没有哪位陈先生有钱,但谁让你是我家老大的老同学的?帮帮忙嘛。”
大实话能憋着不说吗?刘小旺想了下,手在包里掏啊掏,边说:“你老大把手表贱卖了,我都替她心疼。”
“哦,那是人送的,我老大多得是,不过她最喜欢戴的那个,卖了也可惜,我们真是太惨了,”卫国也不嫌钱少,说了声谢就跑了。刘小旺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失笑,说,“什么缘分,还以为这小子不出事也得伤筋动骨呢,没成想好模好样的回来了。”
好模好样吗?陈子昂看到卫国弓着身,有着不太明显的一瘸一拐,敢追着贼跑,又全须全影的回来,还算有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