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从安排，把干劲儿使在生产上，这是以前且在墙上的标语，标语是没了，你们就不把这句话当话了？”
乱哄哄的意见声中，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眉头紧锁的赵念念心里一松，小声跟李红旗说：“这位是厂子里的老人，以前老技工，不少人都是他教出来的徒弟，快退休了。”
李红旗没表态，但在心里给这位老技工记了一笔。在场的其他领导跟这位老技工比起来，他们连老技工的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他们是生怕工人不闹起来，不能给她这个新厂长一个下马威。而关乎到切身利益，工人们不可能就因为一句话就罢休了。有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站了出来，直接问李红旗这个厂长，后面对他们这些划线和裁剪的工人有什么安排，有意见的人都安静下来。没有一点被质问的不高兴，李红旗笑了下，让人跟着她往下个车间走。窗明几亮的车间内，一排一排摆放着新式的缝纫机，墙边，各种颜色的线箱堆成一人高。“大家不妨数一数两个车间的缝纫机有多少台，”李红旗拄着拐杖朝旁边让让。工人们放眼望过去，一整个车间内全是缝纫机。一排十五个，十排……150。这个车间有150台缝纫机，要是加上胳膊车间，光是缝纫机就超过两百台。厂房里有二百多人，但那包括看守仓库，卸货的，安保人员，组织工作的领导以及看大门烧锅炉的。真正的技工可能还不到二百，但现在光是缝纫机就有二百台，显然，这里根本不缺少工作岗位。“原来的岗位在新的生产中肯定要动一动，也不知道你们叫唤个啥，”宋欢喜嫌弃的出声，当场就喊了他们一车间的几个有意见的人叫出来挨批评，什么积极配合工作，把生产搞上去，把厂子做大做强，为工厂争光，这些高帽子戴上，谁还有反驳的话？宋欢喜的话就跟耳光似的，那些有意见的人也不吱声了，管人事的领导后知后觉的站出来，学着宋欢喜点了几个人当场做批评，老好人似的让李红旗也理解工人的情绪。“看来咱们服装厂要早点开工才行，要不然工人们没安全感，”李红旗轻松的开玩笑，其他几个老油条配合着说笑话。新设备中，不止是取代裁剪的机械，还有印花，平机，圆眼机，平眼机，扳带机，砸扣机，电剪刀，熨烫台等数十抬大小设备。这些全是贷款买了，停滞一天就是一天的利息，工人没活干拿不到工资心里急，殊不知李红旗浪费的却是真金白金。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好饭不怕晚，李红旗还沉得住气。今天不光是要带工人看设备安抚人心，还有重要的事。从厂房内出来，李红旗把安保队长叫过来，把看守设备的事交给他，少一个零件，都是他的责任。“厂长您放心，为了看设备我把家里的狗都牵来了，保证一个螺丝也丢不了，”安保队长拍着胸，脯保证。这些天，都是他带着人在看设备。时不时的，卫国会带着人出去犒劳，安保队长更是得了不少好处，分内的工作，又怎么能不积极？看完设备，那么暂时用不到的厂房立马就锁了门。“今天还有一件事要宣布，”李红旗看了看立在身边不远处的宋欢喜，又看向生产主任许文成，说，“这个月底要举行咱们自己品牌的服装，一车间的管一车间的主管配合生产部的老许，你们选五十个活做的漂亮的，先赶一部分服装出来。库管的主任，拿着单子联系布料。”
管生产材料的是位男同志，五十多岁了，反应有点慢，话都说完了，他还点着头站在那儿抽烟。“这是清单，”赵念念走过去把单子递给他。“这字写得好，”库管拿着单子夸赞。赵念念忍不住泄出笑声，“这不是手写的，是打印出来了。”
“打印？”
库管把单子举到脸跟前，“打字机打出来的不是这样的啊。”
“是打印机打印的，跟以前的打字机不一样，”赵念念无奈，不放心的叮嘱他把联系好的布料上报了在订。“我做了一辈子库管，这个还能不知道？”
库管甩出个白眼儿。老油条就是这样，有资历，想怼你就怼你，轻易使唤不动。赵念念已经佛了：“我小年轻没经验就爱多说几句，您跟我计较啥？生产资料得抓点紧，其他部门都等着您呢。”
“那也得一层一层来，”库管不为所动。他们这种集企业要生产资料直接打电话朝相对应的厂子要就行，价格双轨制给了国营工厂方便。但也分个先来后到，质量等次，需要有经验的人去交涉。之前就在服装厂待过几年的赵念念当然了解这里面的道道，最近的磨练已经让她没了年轻气盛，知道怎么对付库管这种老家伙。无非就是哄着，抬着，高兴了，人家才给你办事。另一边，宋欢喜配合着生产主任许文成挑人。人一旦被选上那就是恢复工作，而这一次是生产新产品，谁能选上，谁就能在厂长跟前露面，能更早的掌握厂内的生产方向和节奏，混个小组长当当轻而易举。新工厂成立，权力也在分配，谁不想混的出个头？那问题来了，生产主任有他自己的人，宋欢喜作为一车间主管，劳动楷模，更有自己的人。你选一波我选一波，自己的人没选上，那就把对方的诋毁下去，反正不能让自己吃了亏。暗中较劲儿的同时，也得顾忌到工人，选出来的人不能叫人有意见。落叶知秋，往往从一件小事上就能看出隐藏在水下的人际关系。李红旗乐的让他们较劲，太和谐，反倒不利于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