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老崔坐不住了。其实两天前他就坐不住了，到处找人诉苦，意图给总长那边施压，结果李红旗一点反应都没有。距离月底就十来天的功夫了，下发的指标还有一半没完成，老崔去找总厂找李红旗了。“生产配合销售，总厂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李红旗一条腿压在一条腿上，慢悠悠的吹着搪瓷缸上冉冉上升的热气。老崔坐的有些局促，闻言点头说：“我知道，但销售那边实力不俗，那次不是生产多少就销售多少？我敢说，没有那个厂子像咱们不一样，仓库里没有堆压。厂长啊，这厂子是你一手立起来的，生产指标月月超额完成，现在二厂设备还在试用，指标的事还得你来。”
当初把生产指标的大头给他的时候，老崔可不是这么说的。呷了口茶，李红旗叹气：“不是我不管，总厂的生产能力书‘记您比我清楚，争第一的积极帽子这次是保不住了。不过那些虚头巴脑的也不用在乎，您人脉广，先给对接工厂说一声，生产资料不准备那么多了。”
二厂刚成立，开门红没整出来，还净出笑话。老崔这脸往哪儿搁？话都说成这样了，李红旗不管，就站干岸看笑话，老崔还能求她不成？二厂主管生产的许文成，又被批评的一无是处。上面给气受，下面谁也不好过，二车间的设备也跟着来劲，就是修不好，零件照样该丢还是丢。新厂成立只顾着设备，管理没立起来，下面工人乱的很。有人专门瞅这样的空子，让工人把小型机械的设备拆出来，高价买。要不然跟雨后春笋似的小加工厂是怎么立起来的？然而老崔不是个没能力的人，厂子乱成这样，他干什么呢？说来可笑。老崔忙着四处演讲，给别的工厂竖立榜样呢。八十年代中期，许多工厂出现了衰竭现象，上面想挽救，但又找不到，或者说根本不愿意损害国‘有利益，就催生出了许多‘榜样’。金利来的制度和改‘革，无疑是其他企业争学的对象。人人学习‘金利来’，这个口号在企业圈子里十分响亮，且让人眼红。老崔是‘金利来’的书‘记，是一把手，在管理上深的精髓，不知道多少人想请他演讲，传授管理改’革的经验，也不知道多少企业想成为‘金利来’的合作厂。仿佛听他讲一课就能得到神丹妙药，取得真经。走到哪里都受追捧。这是多大的荣誉？老崔忙着呢。哪儿有空管理二厂？在李红旗眼里，二厂的乱象全是前车之鉴，她不动声色的把总厂制度抓的极其严格。月底，生产指标果然完不成，县里开会，在会议上不少人调侃说他们把自己一口吃成了胖子。都是一个圈子的人，互相盯着，谁家内斗那点事不清楚？极力争取来的先进设备让老崔丢脸丢大发，会议一结束就被叫去县掌办公室得了一顿说教。隔日总厂例会，老崔突然说：“现在社会日新月异，几天不去市里就认不得路了，到处在发展，咱们也得学习，得进步，小李说呢？”
这话没毛病，但这话后面的意思李红旗一时间不知道，点点头没说话。老崔看向开会的其他人：“我提议在厂子里选几个积极能干的干‘部出国学习。二厂的几个年轻人都不错。”
说了，让厂子里的干部出国学习，能来开例会的，都是厂里的大小领导。出国这么好的机会，谁不想？下面顿时炸了的油锅似的，议论起来。让人出国学习的事，老崔没有提前跟李红旗沟通，一个字都没说过，就在会议上宣布了。李红旗在心里冷笑。在设备上吃了亏就想着让人出国学习，学完了回来修设备？老崔这个算盘打的精明。但反过来想想，能让人出国学习也是好事。下面在议论，李红旗问老崔：“出国的名额有几个？”
“三个名额，”老崔说，“二厂刚成立，需要人才，名额我就要走两个，总厂这边在选一个人出来。”
“哦，”李红旗反应淡淡的，又问，“这事是以什么形式组织的？”
老崔：“远东机械，纺织厂，还有咱们金利来，还有一家外省的彩电厂，几家企业联合组的，县里也支持。”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那些引进的设备的企业都要派人出去学习。设备总出问题，老崔还能保持气定神闲，也不是没道理。又不止一家的设备有毛病，法不责众。除非是上面派下来的指标，要不然想让人出国学习就得工厂自费。“既然是企业私下组织的，就多给大家机会，我看名额提升到五个刚刚好，”李红旗说。“历来出国的名额一个企业没有超过三个，”老崔不认同，几十年来都是这样。“出国人数没有限制，现在谁想出国谁出国，咱们工厂自己拿钱，多去几个人多学习，这有什么？”
是呀，这有什么？老崔板着脸没说话。李红旗看向众人：“厂子里拿钱，送三个人出国学习。谁能去，让工人选，等会儿用大喇叭通知一声儿，中午都去食堂那边投票。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我看看平时谁最不招人待见。”
众人笑了一阵儿，小心思都跟着动起来。谁工作的好，谁人缘好，一投票就知道。出国的事定了，但老崔心里不舒服，他是金利来的厂书‘记，但他说话不硬气。那边，李红旗打电话给其他组织出国的企业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