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汇款单是什么模样,邮局的人把东西送到村里,因为是汇款单要本人亲自取,要户口本,要签名,杨海星不懂,张口第一句问的就是,是不是找错人了。他们家穷,穷到她连高中都上不完就得回家来,这样的家庭没有什么富裕的亲戚,更不会突然有一大笔汇款单。“找错人了,”杨海星把接到手里的汇款单又推出去,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悲凉。“这里是襄河县台庄公社下河村,没错吧?”
邮差整了整头上的帽子,抬眼朝其他人看,“你们村还有别人叫杨海星的?”
村里连个村委会都没有,有什么事就在村中心的磨盘说,这也是村中的八卦产生地,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候,大家伙儿习惯端着碗蹲在地上边吃边唠,听邮差的话,众人议论一会儿告诉他没有第二个叫杨海星的。又整了整帽子,邮差跟一脸疑惑的杨海星说,“把户口本拿出来对对,对上了,就是你的。”
一张汇款单,一封信,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襄河县台庄公社下河村,杨海星收。不是给别人,不是给她家的其他人,是给杨海星的。想不通,还没回到家取户口,听说消息的海星妈已经把户口拿过来了。就是她妈,让她辍学回家,在长长,长到十八嫁人,因为就算她参加高考考上大学家里也供不起,还不如回家干点活。得知突然有人给杨海星汇钱,海星妈兴奋的满脸通红,扯着她的胳膊,恨不得替代。地址姓名都对上了,签了名,没有印章就不用盖了,邮差把汇款单和一封信交给杨海星。刚在手里握了下,东西就被海星妈一把抓走了。“5000块钱,这玩意真值5000块钱?”
海星妈不认字,抓着跨上自行车的邮差问,钱数也是她听别人说的。这样的农村妇女邮差见的多了,同情的看了眼还处在愣神中的杨海星一眼,提醒她们可以拿着户口本去银行把这笔钱兑换出来。天降奇财,围观全程的人纷纷问海星妈是不是有什么挣了大钱的亲戚。猜了一个又一个,海星妈脸上的红光没有消散过,甚至灵光一闪回家烧香拜佛。她最清楚了,家里压根没什么有钱亲戚,猜想是不是有人寄错了,她得拜拜神,保佑感谢这笔钱落在她手里。完全被忽视到一边的杨海星,走到河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那封信打开。信上的内容很简单,也证明了那笔钱并没有汇错。信上说,希望她利用那笔钱继续上学,如果能考上大学,就按照信上的地址传递那个好消息,还会有钱寄过来,直到她完成学业。信上还说,要求银行那边必须本人取款,其他人不行。一个陌生的地址,一句祝好的话。杨海星大滴大滴的落下眼泪。哭出所有的迷茫和无能为力。她不知道这笔钱是谁寄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这么了解她的情况,但杨海星知道,她生命里迎来了一次机会。如果不是被生活逼迫谁又想软弱呢?杨海星告诉家里人,只要她考上大学钱会源源不断的寄过来,她不能上学,考不上,钱就没了。5000块钱,省吃俭用也够一个家庭供养一个学生好几年了。要是每年都有人寄这么多钱呢?无论怎么算,他们都赚了。杨海星为自己说的那么些话感到愧疚,但她又可以上学了。恨不得让她一刻不闲着干活的妈,现在满嘴都是,去看书,去学习,一定要考上大学。她会的。一定会。杨海星不知道,距离她几千里之遥的平原,报纸悄悄登陆了一条消息,安南饲料厂创办了援助基金,主要针对失学,和身患残疾的人群。看报纸的人群就那些,多数人并不知道这则消息,看到的人,也没那个需要。以至于这个援助基金成立了很久都没被广泛的宣传过。李红旗的后院内,已经完全康复的李大河又在登高。这次是据树枝,后院那颗有些年头的柿子树年年都长得枝繁叶茂,枝杈延伸到屋檐下,这样影响生长不说还有虫蚁顺着树枝爬进屋里。李大河早就想把它们收拾了,每次看见都叹气,手痒痒。他闲不住。“爸——”下班回来还没进院子呢,李红旗扒着后院的铁栅栏哀嚎,“您怎么又这样儿?不是说好了我回来弄吗。”
“嘿嘿,”一只手稳稳的抓住梯子,李大河扭过身子朝正发脾气的女儿笑,“你妈在下面扶着呢,就这么高,摔下去也没事。”
什么叫摔下去也没事?当自己是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李红旗气鼓了脸,大跨步饶到前院跑后院来,先批评宋翠莲,“您就这么惯着我爸?”
宋翠莲翻白眼儿:“他非要上去,我能怎么办?这也不高,我扶着呢。你今天砸回来这么早?”
这话题转移的太明显了。李红旗无奈的扯扯嘴角,硬扶着李大河把他扶下来,自己上去用剪树枝的剪子一气乱剪,边说,“在市里开会,直接回来了。以后别爬高上低的,也不想想自己都多大年纪了。”
那剪的还不如自己闭着眼来,李大河瞅着直心疼,闻言叹气,“开车的老洪也就比我小几岁,人家还不是照样该干嘛干嘛?”
老呆在家里,他闷得慌,在村里还能随意忙活点什么,在这比不上村里,又不忍心把闺女一个人丢在这边。唉——李大河又叹气。咔咔剪了几剪刀,李红旗说,“洪叔打年轻那会儿身体就强壮,您身子骨不是伤了吗。要是实在闲得慌,我倒是可以给您找点活干。”
“啥活?”
李大河脸上都放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