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威大酒店’一楼最偏僻的房间内,二丫垂首坐在明亮的房间,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孩子抱着她的腿,他们全都面对着卧躺在沙发上的人。一张长条形的纸,又或者是一条长方形的薄板,总之让人想不起别的形容,但李红旗知道,那是苏海。他们一家三口待在套间内,安静的像是不存在,推门走进来的李红旗说不好这间房内的气氛是沉闷还是压抑。把打开了一些空间的门彻底推开,二丫望了过来,那个看背影六七岁的孩子也望了过来。这孩子……跟苏海长的真像。愣愣的,李红旗走神了,回过神已经走到了这一家三口的身边。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这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孩子,但李红旗知道,自己看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双一模一样,怯怯的小脸儿。“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们?”
二丫的口吻像是注定要讹上她。李红旗带着幽芒的视线放到二丫身上:“他病多久了?”
“一年多。”
一年多,苏海这个样子像是病入膏肓。没问二丫苏海什么病,李红旗知道他什么病,这是家族遗传,没出什么意外的话,苏海的父亲几年前肯定已经没了。“妈~”六七岁的孩子揪着二丫的衣角,躲在她身后怯生生的朝李红旗望。二丫把他夹在胳膊下:“不用怕,只要这个阿姨肯开开恩你爸就有救了。”
“真的吗?”
带着浓重家乡口音的孩子,眼神变的殷切的,软软的,对着陌生阿姨有了莫大的亲切。李红旗一下就对二丫指使孩子的行为感到厌烦。“你们出去吧,我跟苏海单独谈谈。”
二丫还在考虑这样妥不妥,李红旗已经扬声喊了卫国。还是青皮的光头,卫国的模样颇为阴狠,他挥拳打人的样子二丫还记得,有些担心的望了还在闭着眼睛的苏海一眼,二丫带着孩子出去了。“醒了还闭着眼睛干什么?”
李红旗找了个地方坐着,正面对着卧躺在沙发上的苏海。眼皮猛烈的抖动了几下,苏海才把双眼睁开。他脸色蜡黄,胡子邋遢,头发油的贴在头皮上,隔着距离,还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劣质的烟味,深蓝色鼓鼓囊囊的棉袄前襟带着醒目的血点。时隔多年不见,这副模样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李红旗淡淡看着他。苏海的视线带着躲藏,缓慢的起身靠在沙发上,让人只能看到他的额头。这个人身上除了憨厚和老实之外,一点优点都没有。而随着岁月和生活的磨砺,憨厚和老实一文不值,且成了不成器的保护色。“你看起来病的严重,但要医院不就是为了你这种病人吗?在严重的病也有办法治疗,”李红旗直白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恩也有,怨也有,两者之间不能抵消,前世生活在一起大半辈子,就算这一世没走到一起甚至彼此深怨,李红旗也可以给他提供帮助,可以给他钱让他去治病,但仅此而已,就当是把前世那些事都抵消了吧。“你……”等了好一会儿没后文,像是能反哺的动物一样,苏海喏喏的说不出话。太了解他这个样子了,李红旗哂笑:“你老婆找我的时候口口声声可都是为了钱,你这个样子倒像是我巴结你。”
“不是的,我不想过来,”苏海反驳,赌气一样嚷嚷,“是她闹着非要过来,过来之后才知道你今天结婚,我根本不知道,知道的话我不会过来,没想过要破坏你的婚礼,但我说的他们根本不信,我也没想找你要钱。”
就像吐沫星子一样,血沫从他嘴巴里溅出来,苏海用棉袄的袖子捂在嘴上,一会儿就捂了满脸,像是快速褪色,他那张黄中泛黑的脸肉眼可见的惨白。猛地站起来,李红旗惊讶又犹豫,苏海已经大口大口的呕血了。“卫国——”“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今天结婚,我真的不知道……”堵不住的血窟窿一样猩甜的鲜血从苏海嘴巴鼻子里喷溅。听到喊声跑进来的卫国,束手站着,不知所措。紧随而后的李平,当即喊话:“送医院。”
人涌进来,二丫从人后扑进来哭喊。苏海被抬出去,宋翠莲望着这人仰马翻的一幕拍腿。“老大。”
去而复返沾了一身血的卫国,把李红旗吓了一跳。她知道苏海病了,家族的遗传病,上辈子就知道,但只要养护的好,不抽烟喝酒糟蹋身体,活到老没问题。可李红旗没想到苏海已经病到这个程度了。见她愣愣的,卫国急道:“已经上车朝医院送了,我看他们就是故意送死敲诈,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恶心人。老大这事你不能再出面了,我们能把他送去医院已经仁至义尽。”
李红旗过来是想亲自问问,问问二丫,问问苏海,来这么一出到底安了什么心。她不信这世上能有这么凑巧的事,偏偏她结婚,他们就来闹。有人指使……他们才是有人指使。“这事你别管了,我送您回礼堂,”卫国说了声,先跑出去开车。下车前,李红旗吩咐卫国:“这事别让他知道。”
一个人知道,一个人心里不痛快,两个人知道,两个人心里都不痛快,实则没必要,卫国明白的点头。李红旗揉着发紧的额头:“看他们那个样子住院也拿不出钱,钱的事你先垫出来,别问我为什么,我不想解释。”
卫国涌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下去了。“先让他们在医院,我没问的话还要问。你盯着,盯着二丫,最好是查一下,查查他们最近都跟谁有联系。”
“老大你的意思是?”
见李红旗沉着脸点头,卫国一下就明白过来。他之前只顾着气愤,压根没想过二丫他们来到这边真正的用意,天下也不会有这么巧的事。砰的下,卫国握着拳头砸在方向盘上,汽车喇叭都刺耳的响起来。“我非把那个杂种抓出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