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旗做了几样小菜,陪着父母在餐桌边吃饭边说些让他们注意身体,不要太辛劳的闲话。女儿孝顺,但宋翠莲,李大河两个人心里反倒是酸涩的厉害。一张摇椅,一把蒲扇,李红旗仰面躺在院中各种花花草草旁边,望着满天星斗享受难得的安宁。高墙之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因为炎热赤着上身的陈子昂,时不时的拍打落在身上的蚊子。他是跟着李红旗回来的。猜想她为什么回来,回来后跟父母又都谈了些什么。她明天是不是就又走了。蚊虫的侵扰让人烦躁,陈子昂把脱掉的上衣套上,啪的声,有东西落在他脚边。“深更半夜你在我家门外干啥?”
拄着拐杖的宋翠莲,虎着脸。“妈~”陈子昂轻叫了她一声。“我可不敢做你妈。”
宋翠莲冷嘲,嘴里念叨着高攀不起,扬声让他赶紧走。她哐的一声关了大门,不满的声音隔着门渐行渐远。陈子昂矮身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垂着的嘴角小幅度的扬了扬。用打火机点燃,就放在脚边让白烟飘绕,蚊虫霎时就没了。这是熏蚊的一种植物,晾干了就能点燃,在农村很常见。宋翠莲一边骂着让他走,一边把熏蚊草送过来。她这么一骂,李红旗想不知道他在外面守着都困难。只是隔了一堵墙,院子里有说话声都能听得到,可他不能见她,甚至不能好好谈一谈。医生说她有很严重的心里障碍,医生说她会患心脏病。都是因为他,陈子昂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后悔当初做的决定。他设想了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会是他自己,要了李红旗半条命。不能接触她。不能让她看到自己。不能让她受刺激。更不能逼着她回到自己身边。除了就这样守在能看到她的地方之外,陈子昂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抬头望向同一片夜空,陈子昂想,她是不是也在想他?…………落在大树枝头的鸟儿吱吱喳喳的叫,陈子昂抬手挡在眼前,惊觉天已经亮了。那扇红色大门锁的严丝合缝,还没有人出没。她应该不会在这儿久留。伏在方向盘上让自己有些混沌的头脑彻底清醒,陈子昂发动车子,赶在她出来之前离开。“子昂啊~”宋翠莲慌慌张张的声音从后方传过来,陈子昂一下就踩住了刹车。“我跟她爸都认不了几个字,你快看看这信上都写了啥,”宋翠莲一大早起床就发现女儿不见了,明显没有动过的床铺上放了这张纸。咚!猛地撞击了下的心口,让陈子昂看着信,脸色巨变。“都写什么……了。”
蓦然松开了手,轻飘飘的信纸朝地上落,他仓皇跑上车,一声一声急促的发动机声让宋翠莲慌慌乱乱的心揪成一团,带着哭腔喊,“他爹啊,老头子,不好啦,快给老大打电话。”
养育了几个出色儿女的老人不怎么认识字,李平接到电话匆匆赶过来,才知道赶都赶不走的陈子昂为什么匆匆的跑了。‘提笔开始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才发觉这个想法竟然已经在我心里压了这么久。’‘爸妈,大哥,安子,还有金斗,长风,二丫头,我走了。不用太想我,我没有想离开太久,别着急,也别担心,我想到一个新的地方,换一种新的心情,也看一看这几年被我冷落的花花世界。’‘公司交给安子还有卫国,别想着‘夺权篡位’大老板还是我,过段日子我清净够了就回来了,公司给我败没了我可要找你们算账。’…………‘爸妈保重身体,别担心我,也别让我担心。’洒洒洋洋一大篇,写尽了各种事情。李红旗走了,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一声,只留了一封让人哭笑不得信,让他们不要找她,不要担心她,她还会回来。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去哪儿了?她身体那么差,怎么能一个人说走就走了?嚎啕大哭,宋翠莲捶胸口:“她这是要把我的心就揪碎啊。你们快去把她给我找回来。”
客厅内全是她一个人的哭声。“红旗想出去静静也不是没有理由……”“就是那个混蛋害的。”
宋翠莲破口大骂这打断李平的话。“要不是他又冒出来,红旗根本就不会走。村里村外都说成什么样儿了?我们一大家子这是造了什么孽招惹了这么个煞神,赶紧把他给我撵走,把红旗找回来。”
“你快去啊。”
李平被母亲用拐杖敲了下。他褐色的脸膛上带着沧桑无奈:“红旗说都没说一声就走了,显然是不想让我们找她。就让她静静吧,家里事情这么多,她身体差,不能受刺激,在外面待着也好。”
“不行,”宋翠莲放心不下,又后悔自责,“我就应该把那个混账东西撵走,他在村里住着,红旗心里怎么可能清净得了?要不是他,红旗跟家旗都结婚了,她也不会说走就走。她一个人待在外面,病了,累了去哪儿?吃什么,喝什么,谁照顾她啊。”
能把人赶走早就赶走了,可赶走了陈子昂就善罢甘休了?他可不是能轻易放弃的人。李平在心里哀叹,叮嘱抽着旱烟沉默不语的老父亲,“您劝劝妈,让她别担心,别总是哭,哭坏了身体受罪的还是她。红旗那边过段日子在找吧,安子他们还不知道这回事儿。”
……火车站,曾经住过的房子,公司,卫国家,甚至是早就没有去过的俱乐部,y县的那条河,能想到的地方,陈子昂找遍了。站在她几天之前住过的病房,陈子昂沉默的看着窗外被她久久注释过的小花园。那天她生日,他错过了她那么多生日,不想距离这么近还错过。陈子昂想了好几天,想见她,朝医院捐了一笔钱就提了一个要求。朝她能看到的这片小花园儿里移栽李红旗喜欢的花儿。不能见她,知道她高兴也好。但她那天出院了,那些花儿没被她看到。他在后面跟了她一整天,心想,这也算是陪她一起过生日了。移栽过来的花树大概被照顾的很好,还是开的热烈鲜艳。“我又做错事,惹到你了,”陈子昂望着引来蜜蜂蝴蝶的花园,“你生气,厌恶我,怎么都行,怎么能走呢。这是你的家,你不是最想待在平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