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长,下班儿了还不走?”
看着维持推门动作的下属,郝家旗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镜儿,“还有几句没写完,这就走了。”
“就冲工作认真负责的劲儿,也该是您调过来做科|长。”
知道这位新调来的上司对奉承话不怎么感兴趣,说话的人抖了个机灵就走了。办公室安静下来,只有笔尖游走在纸上细微的声响。别人都说,男人认真的时候最有魅力。苏雅觉得这句话很中肯。她跟郝家旗是同一个系统不同部门的人,平时要特意绕过来才碰得到。但苏雅的叔叔是这里的,就介绍他们认识了。三个月,苏雅知道这个温润的男人是个有才,却不持才傲物,心怀善意的人。他温文尔雅,敛尽了锋芒,他柔软,又坚韧。他太有多优点,太多温柔到让人心疼的光芒。苏雅静静看着他时总会想,这样的人,怎么就让她遇到了?“稍微等我一下。”
还在办公室的郝家旗看到门外的苏雅了。他加快书写,又用了几分钟才走出来。“不好意思,让你等了。”
他总有的客气,苏雅有说不上来的感觉,摇摇头:“一起吃饭吧?”
“去上次哪家吧,我记得你说味道不错。”
“嗯,”苏雅沉吟着,带着笑意摇头,“是去我家,跟我爸妈一起吃饭。”
扶了下眼镜儿,郝家旗才说:“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看了眼表,“还来得及吗?”
还以为要推后。听了他的话苏雅心里顿时高兴,挽住他手臂,“来得及。我们买点什么好?”
“你爸妈平时都喜欢什么?”
“额……”苏雅得想想。……从乡镇调到县里,又调去市里,一两年的时光郝家旗离老家越来越远,道路却越走越平坦。马马虎虎可以称得上事业有成,所以认识苏雅半年,双方父母都催促,他们就结婚了。单位有房子,特意照顾了他,婚礼就在这边办了。那天来的亲朋多是苏雅这边,挺热闹,郝家旗也感到到了高兴。苏雅拿着礼单问他‘老同学’怎么没写名字时,郝家旗还没反应过来。“你这个老同学还挺有钱的,送了礼金不说,还送了飞机票让我们度蜜月!”
苏雅感到惊喜,跑过去跟郝家旗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把东西拿给他看,“是三亚的飞机票,正好我们有婚假,这下可以出去好好玩了。我都没想过要去度蜜月。你这个老同学真不错,就是怎么连名字都没留?”
静静看着机票,看着装机票的信封上算不上用心的祝福语,郝家旗思绪万千,“等会儿我打电话问问是谁送的。”
“快去,”苏雅挺高兴,回过神来又问,“不值多少钱,但是蛮用心的。我们要不要去呢?”
“你想去我们就去。”
郝家旗眉眼温和,看苏雅高兴的去查行程,他静静坐在哪儿,视线落到桌上的礼单,静静出神。苏雅有几分傲气,从小的生活环境优越,不是多么面面俱到的人,跑出去度蜜月,就忘了之前商定结婚之后回老家看望郝家旗的父母。‘城里的姑娘不就这样嘛’把这句话放到嘴边的年迈老人,说不上有多大的怨气,只是每次都说让家旗好好待苏雅,让他多带苏雅回来。就算客气周到到无从下手,也希望这个城里媳妇能多回来。“二哥。”
最小的妹妹,小满在房间门口压着声儿喊他。小满要考大学了。从正屋到院子短短的距离,郝家旗精神恍惚,小满的话也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一样,不能把他从回忆里拉出来。他曾经也在这样青葱无知紧张的日子里,渡过了自己今生难忘的岁月。那些本该褪色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竟然这样鲜明。“二哥?”
小满朝正屋看了眼,把手里的东西又朝他递了递,“之前的信一送到家里爸妈就丢到火里烧了,还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省城北四区……看到寄信地址,郝家旗恍惚的情绪定住了。小满没从自己厉害的二哥脸上看到什么惊讶情绪,有点庆幸的说:“我就知道这事应该告诉你。”
“做得对。”
还向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妹妹的发顶,看到还青涩的丫头红了脸,郝家旗感叹妹妹长大了,已经不合适做亲密的动作。没有把信拆开,郝家旗询问了小满的学习情况辅导了她好一会儿才走出家门。寂静无人的河边,拆开从省城北四区寄来的信。‘听说你结婚了,我还是固执的给你写了这封信……’信是半夏写的。一年多前,半夏就被释放了。她还在里面时郝家旗隔几个月会去看望一下。有时是为了送点必需品,有时就是单纯的去看看。半夏的信却是从一开始就不停的写,通篇的谩骂,或者写满了思念。后来,她离婚了,郝家旗就忘了半夏,忘了去看望,也忘了收她的信。一直到半夏被刑|满释|放,郝家旗才又一次接到半夏的消息。从信上能看出来,半夏一直在关注他。信上说她生活窘迫,说这样的背景找不到工作,说不远千里去看望了还在狱中的父亲,说想见他。对折,承载了许多情绪的纸装回信封,郝家旗站在河边任由晚风吹着。他在想那个小山村,那半山坡的野花。它们也在被风吹着吗?远远的,苏雅的笑声传过来,她在说在外度蜜月的所见所闻。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工作了,一帆风顺。他结婚了,是个城里好姑娘。那没有署名的飞机票上的老同学送来的祝福,他也照着办了。可再也没有见过她。另一座城工作,另一座城安家,郝家旗知道,他回不来了,往后几十年的余生,或许在某一天,因为凑巧,因为天意,还能在某个地方在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