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垂头不语,半晌,深吸一口气,看着憨丫头:“一会,你跟着大莽子回家,给你师父报个信,就说我一切都好。”
憨丫头瞬时急了:“那师娘呢?”
“这么多伤患,我怎么走得开呀?”
苏晓苦笑,又看张捕头:“那么多灾民,可想好如何安置了么?”
张捕头像是有些为难地低了低头,他也没法子,只能按照县衙那边的吩咐,道:“大人说了,为今之计,只能谨守城门,严格宵禁!”
苏晓看了一眼葛庄头,后者的脸色都变了。她追问:“那周遭的乡间百姓呢?”
“这……”张捕头也是无奈:“姑娘勿怪,衙门人手不足,派来的官兵也只有这几十个,够干什么的?好在大人已经快马加鞭送信出去,请求知州府衙赶紧出兵镇压,若来得及时,应该不会出事!”
苏晓想了一下,起身道:“葛庄头,酒楼那边怎么办?我的意思是,既然要宵禁,那不管多少人,暂且留下就是了,吃喝住都不必担心,总归有我替他们打点,但是村里没有男人不行,你看,要不要叫几个身强力壮的一道回去?”
“师娘,村里有师父,有我,还有我们师兄弟,断不会有事!”
葛大莽子先转身说话了,但他更担心另外一桩:“可接下来,师娘再两边往返怕是不方便了,不然师娘也回去吧?”
一旁的寻谷心里听得一咯噔,一口一个师父、师娘的,师娘是苏晓,那么,那一声师父,到底是叫谁?苏晓摇摇头:“这里有官兵,我又会医术,衙门不会让我有事,你把憨丫头和葛庄头他们好好带回去,回去之后,把今日之事细细说给你们师父听,看他怎么打算,听他安排。”
葛大莽子有些不情愿,但又看到了寻谷,心说还有这样一位厉害的人物在,师娘应当是无虞的。“好,听师娘的!”
说话间,葛大莽子就带着葛庄头往酒楼去了,果真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回来,剩下的都留守酒楼继续装潢。苏晓已经准备好季衍尘接下来七八天要喝的药材,让憨丫头一并带回去。憨丫头原是不肯的,可关键时期,她性子再大也不敢忤逆苏晓的意思。说实在的,苏晓今天也是吓坏了,当时憨丫头把她推开,自己却被人群淹没,万一出点什么事……她都不敢想!目送大家上了马车,街上也被清理地差不多了。灾民都被赶了出去,任凭哀嚎作乱,总归就是不让进。一地的狼藉无人清理,人人都在痛骂哭泣,或是扶着受了伤的家人来到医馆,求着让先治他们的亲人。张捕头留了几个人在这里,有他们看守,倒也没生出什么乱子,只苏晓带着胡老三父子,和两个伙计,按照伤情的轻重缓急,一个个处理着来。伤者也近百,其中多半都是灾民!官兵们和百姓们心里都有怨气,顶多就是把他们随意安置在门外,并未搬进来。苏晓看到心里不是滋味,医生面前不分男女,也不分对错。可她又怎么能做得到,真当看不见这些苦难呢?“多多熬外伤药,我上次做的那个止血散药方找出来,你们赶紧研磨成粉,按照比例混合好了,也是一样有效的!”
“过来一个人,帮我压住了,我得给他正骨……木棍呢?多多找来!”
“这个伤口太大了,必须缝合,针线!”
苏晓也不知道谁在帮自己,偶尔能看到是医馆里的伙计,也能看到像是捕快在旁打下手,就连寻谷,也跟着过来帮了几次手。光是等到里面的状况处理到一半,外面天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实在忙不过来了,难道衙门里没大夫么?”
她有些气急,见是张捕头杵在那儿,没好气道:“就是把仵作叫来也行,他们懂人体骨骼,总能帮着正骨和处理外伤啊!”
“早来了!”
张捕头擦了把汗:“咱们衙门的人都来了,但咱们不会啊!”
苏晓只觉得头大,现场又忙又乱的,实在无力管那些。但是这里也太简陋了,仪器没有,注射器也没有,更没有手术室之类的。她就是手眼通天,也抢不回这么多人的命!……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天边都快泛起鱼肚白了。胡元木的媳妇朱氏,端出来一碗清汤面,轻声道:“姑娘累坏了吧,快吃一口,别饿坏了身子。”
“多谢嫂子。”
苏晓苦笑着接过。大家早已熬不住了,两个伙计累得瘫在地上,靠着柜台睡着。胡老三和胡元木也各自在椅子上东倒西歪。许是朱氏给他们披的衣服,倒不至于着凉。苏晓捧着面碗,用这份热气暖手,再看屋外,那些灾民们并排躺在地上,也没人管,不知死活。她暗叹一声,把清汤面递给了坐着闭目养神的寻谷:“吃一口吧。”
旋即,她独自提着药箱和灯笼走出门,一个个试探鼻息。在今日这种时候,官兵们肯定只会优先选择镇上的百姓,也实在腾不开手来管这些人。“姑娘还不歇?”
又是梁方。苏晓看了他一眼,经历过这么多事,她现在倒是谨慎不起来了,“不放心,还是看看吧。”
这么一会功夫,她已经快从门口走到左侧尽头。本就受了重伤,还没人管,又冷又冻的,几乎死绝。“给我吧。”
梁方伸手,接过了灯笼,就这么帮她提着灯,照亮这些灾民。“左边的这三十好几,无一生还。”
苏晓皱了皱眉,起身又走去另一侧。情况和左边的也差不多。但是一个个检查下来,苏晓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说是灾民,怎么都是男的?”
梁方一怔,对上苏晓的目光,仓皇移开之后两头眺望:“还真是!”
“你看这儿!”
苏晓轻轻拨开一个尸首上的破旧衣衫,看见了这人腹部陈旧的伤疤。“剑伤!?”
梁方失声低叫。苏晓仔细看了看,点头道:“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