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夫人这句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张如雪顾不上和苏老夫人怄气,而是紧张不已地去看苏承嗣,两个人目光相对,眼底同时闪过一阵莫名的光华。“爹爹,咱们家有铺子也有庄子,实在周转不开,变卖几个不也行吗?”
苏娇然恨极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要替自己打算嫁妆的事。“若能卖出去,或是典当出去,还至于等到今日?”
张如雪说起来也是一肚子的火气:“你们几个孩子年纪还小,都不知道这些,可庄子里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明明位置也还好,偏生就是一直颗粒无收,铺子就更加了,便是开到皇宫门前的铺面,不管做什么买卖都好不了……”“承嗣。”
苏老夫人忽而满脸惊奇地打断:“在你现在这个夫人进门之前,那些铺子和庄子,生意都好得很呢?”
张如雪脸色一黑,这是什么意思?想说她是丧门星?“是啊!”
苏承嗣感慨万千地点点头:“当年苏晓出生之前,家家铺子岁入少说三五千两,庄子每年也能叫上六千两以上的年租,还有不少猎货和米粮,可是到了今时今日……”他又摇摇头,怎么想怎么觉得头疼。还记得当初刚出问题的时候,他只当是掌柜和佃户不好,狠下心来惩治了几回,可惜收效甚微。要说做生意,他并非好手,因此这么多年下来,偌大的家业,竟是坐吃山空。“这可怎么是好?”
苏娇然崩溃抽泣:“难道女儿真要进宫丢颜面去吗?”
苏老夫人慢吞吞地添了一把火:“也是怪道,苏晓的娘亲在世之时,家里一切顺遂,这一不在了,你娘进门,你们姐弟出生,家里就变成了这般模样,难道,是你娘进门的日子不对?”
张如雪一口牙都快咬烂了,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掌,也用力到指节发白。一旁的苏娇彤心神一凛,越发把头垂了下去。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她总是逃不掉的……“彤儿!”
张如雪果然笑着开了口,只是那脸上的笑容,让苏娇彤怎么看怎么觉得毛骨悚然。她立即起身:“母亲!”
张如雪坐的反而更端庄了些,苦涩道:“你姐姐就要出嫁了,家中的情形你也都知道,眼下能转圜的只有那几千两银子,若转圜不过来,别说你三姐姐,就是来日你找人家,或是你弟弟念书习字,长大了求个仕途,恐怕就都是妄念了。”
“是女儿无能,不能为家中和三姐姐分忧。”
苏娇彤回答地乖巧又柔顺。“如今,你们二哥在朝为官,仗着你们父亲和兄长同时在朝堂的颜面上,出去支借倒也不难,可眼下人人自危,都不肯出头,这回的事也就这么难上了。”
张如雪喟叹一声,忽而话锋一转:“你和苏晓还算亲和,咱们家的人,也就你还有那个薄面进尘王府,不如你去找苏晓说说话吧。”
苏娇彤呆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去尘王府?”
难道还想着让她进尘王府,然后借机讹上苏晓吗?可皇后不是突发急症,出不了宫了吗?“好孩子,来。”
张如雪招了招手。苏娇彤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强忍着情绪,让张如雪牵着自己。“你是最懂事的一个,这么多孩子里,为娘最信任的也就是你了。”
张如雪笑得如同庙中菩萨:“前些日子还说让你们跟着皇后娘娘,去探望探望苏晓,如今也落空了,那你今日就去尘王府跑一趟,也替为娘劝劝她,别跟家里闹得太僵,毕竟将来是何等造化,都还不好说呢!”
“这……”苏娇彤为难的很,无奈不知该如何拒绝。张如雪拉着她的手加大了力道,声音低沉如蛊:“那孩子犟着,也就是在气头上,可对于女子来说,这位列三公的父亲,在朝为官的兄弟,当了太子妃的姐妹,这样的娘家,才是实打实的靠山!彤儿,你聪慧,又善言辞,好好告诉她,好好劝她,和家中处好了关系,她的腰杆也硬些不是?”
这下,苏娇彤彻底懂了。什么劝苏晓,什么探望?就是想让她去找苏晓打秋风!说得再难听一些,是让她去讨银子!家中这般艰难了,当父母的,对苏晓从来没有过一天好脸色,把亲女儿得罪完了,却还不肯拉下脸来认错,反倒让她这么一个人微言轻的,硬着头皮上?真真儿可笑!“别耽搁了,你现在就去!”
苏承嗣更懂得张如雪那话里的深意,当场发话,“府里最好的马车给你坐去,路上买些精致好看的点心,就算是磨,也要磨到她见你,把你母亲这些话,一五一十跟她说明白!”
苏娇彤呆在原地,半晌,柔柔福身:“女儿明白了。”
出门前,她看了苏娇然一眼,那满脸的泪痕与绝望……谁说当嫡女就一定好的?苏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嫡女出嫁的嫁妆都拿不出来,仅有的被拿走,那么就连送嫁的流水席都摆不起。如今,还得派出其他的女儿出去讨要银钱当嫁妆!难道不可怜?苏娇然用力擦了一把眼泪,恨恨地看向苏娇彤的背影。敢笑话她?等眼前这道坎跨过去,看她怎么收拾苏娇彤那个小贱人!可这份恨意又能存续多久?她一想到自己出嫁的衣裳首饰,样样都还没开始置办,便是即将出嫁当日的送嫁席面,也都还没开始准备。光是想到,等到了那一日,自己这个新娘子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嘲笑,她恨不得现在就一头撞死在这里!而如今仅剩的希望,居然就是前去找苏晓的苏娇彤。苏晓到底是姓苏的,总不能真看着家中颓败而不管吧?若苏娇彤说动了苏晓,能拿回一万两银子……不,就算是五千两,三千两,那等到大婚之日,好歹也能对付过去了。若再多一些,那么她的嫁妆也就更丰厚了,到时候,宫中还有谁敢小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