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也是如此,给苏晓福了福身子,把泡好的两杯茶给了她们,才又重新奉茶走到了前面去。元月轻车熟路的,带着苏晓走向一侧,透过用绢布糊的严严实实的窗户,能隐约看到外面是一个书架,然后就是皇帝的御书房。原来季修桀也在。“父皇,就如儿臣所说,北越历经战事多年,如今才稍微安定了些,皇叔在这个时候主张变法,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季修桀滔滔不绝:“而且皇叔在聚城理事,竟主张免税一年,这倒命令一下去,百姓们立即响应,眼看就要大乱了!”
皇帝却不咸不淡:“乱在何处?”
“父皇!”
季修桀急得几乎跳脚:“国库本来就亏空,全靠聚城以南税收稳定,才堪以支撑并不富庶的北方,如今停税一年,国库岂不是要更加亏空?何况,要办理户籍,还要落实到每一户每一人,就连乞丐流民都必须办理,分由各地管辖的衙门去办,短短数日,这些衙门已经怨声载道了,儿臣是担心再过一阵子,恐怕就要闹起来啊!”
“依你看,该如何?”
皇帝话音刚落,茶也送上了。季修桀接了茶放在一边,并不急着说话,直等着送茶的宫女退下,才又接着说道:“父皇,此事就该及时遏止,免得乱了民生大计!”
由此可见,季修桀是有些防备心在身上的,但不多。皇帝没说话,也看不出喜怒。站在围房里听着的苏晓倒是觉得,这样一条从近处看是瞎折腾,从远处看却是利国利民,大.大增强管理力度的条例,皇帝身为国君,再昏庸也能看出其真正价值。估计也能看出季修桀有多无能了吧?季修桀还在继续:“父皇,儿臣也知道您在担忧什么,皇叔行事日益嚣张悖乱,从前还只是管理军事,如今连政事也握在手中,就像此次,若他做出了成绩,那户部和刑部,不就都成了他的?兵部早已唯他是问,礼部、工部和吏部,目前还是听命于父皇,但也难保日后啊!”
“依儿臣看,左右各地府衙对此次变法颇有意见,那不如让他们各凭本事,看怎么样,才能让此次变法进行不下去!”
听到季修桀这么说,皇帝没怎么说话,苏晓却眉心一挑。她根本就不担心季衍尘那头进展会不顺利,反倒是季修桀所说的这六部,似乎很有用处。吏、户、礼、刑、工、兵。顾名思义,这六部,吏部掌管朝中官吏的考察、任免升迁之类;户部掌管天下财政、土地和户籍;礼部掌管的礼仪相关和考学;刑部掌管法制与刑狱相关;工部掌管水利、工匠以及军械制造等;而兵部掌管军籍、选用、军令调动以及掌管军械之类。还有中枢省的三公,便是政务决策层,苏承嗣就在其中。除此之外,本朝还专门设立督察院。吏部表面上看掌管着所有官吏的考察与任免,督察院则专司此职,也更加神秘,权力更大。看似官职都不高,平时也甚少露面,但冷不丁的就会把某个官员桶个底朝天,且罪证完善。但从目前的朝局来看,这个所谓的督察院,算是废了。由于战事连天,又另设军机处,分析各处战事行事,以免错过一丝一毫的消息,导致战机延误,周小侯爷目前就在军机处,苏承嗣处心积虑把苏和庆塞进去的地方,也是这里。这些,大概就是北越朝堂的基本结构了。由于北越国土不小,也是因为季衍尘领兵作战,弄回来不少国土,于是南边领域日益广阔,便选定聚城另设六部,管理京城以南的民生庶务。但大方向,大决策,还是由京城来定。聚城且不必说,就算现在还不大明显,但苏晓猜测,聚城的掌控权是在季衍尘手里的。另外,她想的是,吏部、礼部和工部,这三部看似存在感都没有那么强,但用处却大得很。如今季衍尘和皇帝分庭抗礼,这些部们,可都不能忽视啊。但季衍尘显然是忙不过来的,她也不想出那风头,余者亲近季衍尘的,也多是武将,于这些政务上没有掌控能力。——要不是因为文臣都基本掌控在皇帝手里,皇帝这位置,早被季衍尘抢了!季衍尘要不要当皇帝且另说,可文臣看似弱不禁风,掌控的实权,和所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根本不容小觑。这部分,苏晓觉得,有必要抢过来!按照季衍尘的路数,大概率是把他们查个底朝天,然后换上自己人。可如今当官都是世袭制的,有本事的自然谨小慎微,只能从那些没本事的人身上下手。而前些日子,季衍尘已经换了一批官员,照样是从大家世族里面踅摸出来的,也没看有多出色。简单来说,真正的有能力的,都没能在正确的位置上发光发热,由于其出身也难以被按上去,所以此路没什么效果。但如果能改变吏部的用人制度,甚至是直接把这三部都捏在手里……苏晓目光轻闪,脑子里隐隐有了几个人选,而后接着听。季修桀嘚啵半天,皇帝也没怎么回应。就在季修桀又要急得跳脚的时候,皇帝发话了:“难为你如此关心朝政,下去吧。”
这话听着轻,实则可是很重的。季修桀是当朝太子,就是该关心朝政,并且有所建树。偏偏皇帝又如此说,难道是看不惯季修桀插手朝政了?季修桀也整个愣住,心中惊疑不定,可是看到皇帝神色淡淡头也不抬,实在也不敢多问,失魂落魄地退下了。苏晓琢磨了一会,忽然笑了。看来,这皇帝还是个小心眼啊?不用问,自然是因为前些日子的班盈之事,被狠狠地膈应到了,连带着对季修桀也多了生分和抗拒。一旦产生这样的情绪,那么再看到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的时候,一切优点都会急转直下,一切微不足道的缺点,则会被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