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眉眼弯弯,说话又慢慢的,看上去没有夹杂着任何私心,也没有多么热切地要如何解决,只像是在事不关己地谈论着他人琐事。可她越是这样,才越是让皇帝惊心!这就是苏家那个无能的长女?是被季衍尘厌弃的王妃?其远见,其格局,都是他的几个皇子远远比不上的!更可笑的是,他方才忽然出现了一种浓厚的危机感,而这种危机感,迄今为止,只有季衍尘让他感觉到过。如果苏晓不是个女子……不!如果天下能够接受女子为君……这天下,也有女国君啊!若苏晓在世人面前展露出比他这个皇帝还要惊人的才干,天下岂不是要易主?赫然之间,皇帝明白过来了。苏晓不被季衍尘所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季衍尘的才干本就是难寻对手,如今娶了个原本平平无奇的王妃,竟能和季衍尘不相上下。这样的事,是季衍尘那等桀骜难驯之人能接受的?越是往深了想,皇帝就越是止不住的冒冷汗。如果苏晓真有那等野心,那么,苏晓早在回京之前就办了作坊落得美名,刚回来就在京城立威,对待苏家手段狠辣发挥魄力,又代替季衍尘屡次入宫在明辉太后面前尽孝……威名与美名,人格与魄力,居然早已在无人察觉之时,在天下百姓面前展露无遗!更可怕的是,现在皇家最大的把柄,刚好完完整整地落在了苏晓的手里!“尘王妃……”皇帝审视着苏晓,半晌才憋出一个笑来,“尘王妃若身为男子,迟早登阁拜相,比苏承嗣更扬名天下!”
“他?”
苏晓嗤笑,夸就夸,非要拿她跟苏承嗣比,是在嘲讽她?她是不知道皇帝已经脑补到什么程度了,只是越发不耐,脸色也越来越差,全然没了心情,起身道:“皇上,我言尽于此,还要伺候明辉太后的身子,先走了。”
说完,她还叫上了诸葛神医:“师父,该走了!”
诸葛神医目瞪口呆地跟上来,走了好一段路,频频回头张望,确定没什么人跟上来,这才悄声问道:“尘王妃,你该不会是想自立为王吧?”
“你说谁是王八?”
苏晓也是累极了,张口就怼。看诸葛神医满脸幽怨,她才回过神来:“不必多想,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过富贵的清闲日子,如今牵扯上朝堂,已经极其不愿了,又怎会想什么皇帝当?”
“是吗?”
诸葛神医挠挠头,还是狐疑地很,“你没看见皇帝脸色死白死白的?估计被你吓死了!”
说实话,诸葛神医也是被吓到了。说的明明只是宫里闹蛊的事,谁知道苏晓张口一说,还就扯到了什么国情和百姓上面。娘哎,别说什么女子不论证,就算是在朝的官员,也不敢像她这样张口就来啊!不过,思维一下就能想到那么远,确实很出人意料。也很令人佩服!“在宫中当心些吧。”
诸葛神医说了一句,觉得有些太过随意,忙又拱了拱手,“老夫就在宫外等王妃什么时候得了空,坐下来好生探讨医术。”
“好,多谢。”
苏晓笑得灿烂,从袖中取出两张折起来的方子,“这里面只是药方,没有对应之症,师父不妨好好琢磨,过些时日,我考校考校你。”
诸葛神医先是一喜,又听苏晓喊起了‘师父’,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不敢不敢,王妃就别折煞老夫了。”
“我倒觉得甚好。”
闻言,诸葛神医笑了两声,笑着笑着,笑声越发止不住了,颇为得意地大笑了几声。被真正的神医叫自己‘师父’,这种虚荣感,还有什么能与之相比?“老夫人就交给师父了。”
苏晓也笑,只是看起来更含蓄体面。“知道,知道!”
诸葛神医连连点头:“这样的病症,老夫也见过的,但还真没怎么研究过,也没找出过治愈之法,幸而有你开的方子,倒是还算见效。”
“见效便好,要不了几日就该出宫了,到时候再说。”
苏晓冲着他颔首,“出宫吧,暗处有人跟着的,且放心。”
“好,好!我等你出宫!”
诸葛神医一拍胸口,仰天大笑地离去,脚步别提有多轻快。寻谷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还真是个老顽童。”
“这样到老,才是幸事吧。”
苏晓暗叹,一放松下来,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确实累了,眼看都快到丑时了,而她从前天晨起一直到现在都没合过眼。所以,干坏事也是需要精力的。寻谷干脆扶着她:“这次大获全胜,全都是你的功劳,但你给的法子也太好了些,若他真的照做,威势岂不是能更上一步?”
“他不会的。”
苏晓冷笑摇头。“啊?”
寻谷拧眉,“可我听着,你说的解决办法明明是个最好的路子。”
纵然向天下认错是要丢了颜面,可这点颜面并不会失了人心,反而会让人觉得皇帝很有担当。若不说,其中风险也都被苏晓剖析明白了,难道皇帝还要迟疑?苏晓嗤笑道:“若他是个仁义明君,走这一步不会有任何风险,但他不是,非但不是,还树敌不少,这样的路,他稍有不慎就会被拉入万丈深渊,怎么会肯走?”
“别的不说,季衍尘和周无遇,还有楼奇,乃至于咱们这边的所有人,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皇帝认错,那好啊,正好就此拉下来算了,反而省了再去找皇帝的罪证。”
“皇帝不蠢,这一点,他还是想得到的,所以他绝不会用我说的那法子,最起码,不会自己上!”
听完这些话,寻谷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复杂。她惊叹于苏晓的才干,更因此而折服,可也真是忍不住为王爷捏一把汗,这样的王妃,王爷降得住吗?再这样下去,哪天苏晓说要当个皇帝玩玩,她也不会有多惊讶。只是,万一真到了那时候,王爷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