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弘抬起头来,露出额头上的青肿痕迹,目不斜视:“父皇,错就是错,您身为皇帝,上有愧于天,下有愧于民,更愧对列祖列宗与无辜臣子,本该赎罪!”
皇帝此刻已经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只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逆子……逆子!”
“皇叔、皇婶!”
季修弘冲这对夫妻躬身,“侄儿在外全都听到了,就算事已至此,也该给天下一个交代,如此,才能告慰那些枉死冤魂,也能让在世之人知道,公道之所在,是为天下!”
闻言,苏晓嘴角微微勾起。皇室并不一定都是坏的,前有先帝,后有季衍尘,如今,又多了一个季修弘。反正从表面上看,还算不错。先帝么,旁的不说,治理天下,开疆扩土这方面,还是有功的。可她和季衍尘都没急着开口。原因么……“你简直荒唐!”
季修桀低声怒骂:“你是皇子,难道你还想处置父皇!?”
有季修桀开口,有些看不下去的大臣也都跟着发话了。“你小小年纪满口忠义,可‘孝道’二字何在?”
“六皇子年纪尚幼,胡言乱语,还有没有人管束了?”
“这世上岂有以子惩父的道理?六皇子,你还是别捣蛋了,赶紧下去吧!”
听了这话,站在门口没敢进来的荣贵妃都已经手足无措了,季修弘倒是无所畏惧。他大.大方方地看向所有人,一板一眼的道:“诸位满口孝道礼节,可是天理与孝道相比,孰大?难道要枉顾天理人伦,一错再错,只为守住这点孝道么?反之,为了‘孝’之一字,就该对不住天下人么?”
“我是年幼,诸位却年长,那诸位不妨说说,我身为皇子,是该为天下计,还是该为父皇计?是非对错的公道,虚伪愚昧的孝义,我这个皇子,又该遵从什么?”
“诸位不言语?那好,当日皇祖母知法犯法,在皇宫禁内养蛊数年,以致今年皇宫生出蛊乱之祸,父皇为君,谨守律法,忍痛处置生母,那时候为何无人说父皇不遵孝道?”
“如今我说秉公处置,诸位多有违抗,是因我年幼,还是因为今日犯错之人是父皇,是男子,是君,而非女子,非老妪幼儿,非民?”
“父皇之罪,罄竹难书,身为兄长不容兄弟,身为皇帝不容臣子,身居高位却以阴险计谋算计商户百姓,枉顾国法,枉顾人命,以致君臣悖乱,国祸群起,如此之君上,不可为君上!”
只见季修弘深吸一口气,越发抬头挺胸:“我以为,该列罪并罚,昭告天下,并废黜皇位,择贤而立!”
御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紧接着,皇帝愈发混乱急促的呼吸声响彻现场,另外还伴随着季衍尘低低的笑声。众人傻眼,他反而还酣畅淋漓的鼓起了掌。“好一番策论,若在科考场上,六皇子这篇文章,能得头名!”
苏晓听了低低一笑,这人,一直不肯发话,到现在倒是开始喝彩了。“好生坐着。”
季衍尘拍拍苏晓的手,起身环视一圈,神色淡漠,内里藏着深深的厌恶,愈发显得不怒自威。他指着季修弘:“六皇子之言,诸位都听到了。”
无人答话。他大手一挥:“取玉玺来!”
季修成急了:“皇叔这是要做什么?传位诏书还没取回来,难道皇叔要违背北越礼制,把玉玺传给季修弘吗!?”
闻言,季修桀也一个机灵:“季修弘如此年幼,皇叔若传位给他,如何治理天下?”
“哈!”
苏晓没忍住,笑出了声。别人还都在想皇帝究竟有多少过错,此事又该如何处置。只有季修成和季修桀在想,传位诏书上究竟写着谁的名字,皇位又到底会花落谁家。“莫急啊!”
楼奇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往身后一抬手,几个人抬着箱子走进来。哗啦一倒,里面全是各色书信和按了手印的证词。有些大臣凑上去看,发现上面所涵盖的内容极广,从皇帝和圣德太后对楼家的暗害,再到对太长两家商户的算计,其中如何里应外合杀人灭口、抢夺钱财的……更有去年季衍尘蒙冤离京之后,那些无故被针对,被陷害,以至于惨遭灭门之祸,或是被抄家灭族的大臣们,所经历的一切的始末!有人看着看着面如死灰,跪倒在地,官帽掉了都不敢捡。有的人看了以后眼眶发红,无声落泪。还有一些义愤填膺,喘不过气。季修桀听到动静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这一脉几乎都跪下了,也就守在门外那些官职不高的探头探脑,外加一个苏承嗣不知死活。他也想伸手捡起来看看,可是周无遇忽然蹲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惊得他赶紧回过头去重新跪好。那些被带进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楼奇掏出一个大.大的羊皮卷,铺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却见他淡漠的走上前,扯起皇帝的衣领,把羊皮卷举在皇帝面前,冷声问道:“皇上可识字?可曾冤了你?需传证人么?”
皇帝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努力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用只能喘重气的嘴表达自己的愤怒。可皇帝没有摇头,所有人都见证到了。因此就算楼奇拿着皇帝的手沾满印泥,再重重盖在羊皮卷上,又愤而把人丢开,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分毫意见。该!就这,还算轻的。身为皇帝做下这么多恶事,结果只是到死了才被揭发一切,实在太便宜了他!“此为证词。”
楼奇把羊皮卷递给周无遇。周无遇看着楼奇,叹息出声,点头道:“我与几位老臣去写诏书,盖上玉玺之后,即刻昭告天下!”
楼奇苦笑,定定的注视着皇帝,恨不得手刃这个祸首!这样的目光,被苏晓看在眼里,忍不住开始思考可行性……如果让皇帝死在楼奇手里,就能让楼奇心里舒坦些的话,那也是值得的。“传位诏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