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走一步,都能看到被匆忙安置在地上的伤员,还得小心跨过才不至于踩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血迹,还有不绝于耳的痛呼和哀嚎,都让她无法承受。苏晓看了她一眼:“你何必自己送到这里来?叫下人送就是了。”
吴念用力摇头,浑身都在微微发抖:“不,娘和大姐都说了,我该多看看的,多见见世面,来日长成和三姐姐一样出色的人!”
苏晓失笑,没有多做停留,径直上了城楼。后面的吴念抱着食盒紧紧跟上,生怕被落下了。她发现,苏晓虽是不紧不慢的上前,一双眼睛却一直在打量四周,仿佛只是随便看看,就能知晓所有的情况。到了城楼上,苏晓找了个能隐藏身形的角落,观测着外面的行景。吴念是不敢看的,就乖乖地站在后面。忽然有一支箭矢射了过来,险些射到一个士兵脑门上,吓得吴念险些跌坐在地。可那些士兵没有丝毫退缩,脸上不知是汗还是血,脏脏的糊成一团,捡起箭矢搭弓射了回去。苏晓心里堵得厉害,到如今,她亲眼见过的场面也不算少了,但这样惨烈的境况……不论叛军,亦或是我军,那么多的尸首瘫在地上,那么多的鲜血汇在一起,只能让人忍不住去想,究竟是为什么要承受这般惨烈的后果?他们是多少家庭的丈夫和孩子,又有多少亲人,再也见不到日夜思念之人了?“你怎么来了?”
寒刈忽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身后,手里的长剑上沾满血渍,身上的铠甲还有几个被箭矢射穿的破洞。苏晓伸手碰了碰,好在没有射穿。“我来看看。”
“嗯。”
寒刈藏起笑意,不动声色地把长剑背在身后,“现在已经快收尾了,叛军是不敌的,苦于数量众多,他们耗不起,正在撤退。”
苏晓拧了拧眉,又看过去,忧愁道:“他们是耗不起,可咱们军械不够了,也耗不起。”
城楼上的弓箭手们都只抓着光秃秃的弓箭了,还得等下方有箭矢被射上来,才能赶紧找机会抢到手里……“放心,我有把握。”
寒刈是真的有把握。从战术上看,现在他们像是弹尽粮绝了,可也就是要等到叛军以为迟早能胜利的松懈之时,才能给出致命一击!苏晓看他神色还好,便也安心了些:“我自然是信你的,大哥也信你,有官员提议征收壮丁,都被大哥回绝了。”
“还用不上。”
寒刈大手一挥,“走,你该吃饭了。”
他伸出手,护在苏晓腰后,谨守着分寸没有碰到,把苏晓带到了一间屋子里。屋子里支了一张狭窄的单床,除此之外便是桌椅,另则,还有一大堆的重弩放在角落。非常时期,将士们都在城楼内外挤着,能收拾出这么一间屋子给寒刈,想必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那些重弩……“这只是其中几架,还有十几架被安放在各处。”
寒刈把小马扎拎出来让给苏晓,自己席地而坐,又豪迈地拍了拍桌子。吴念赶紧把食盒里的东西都摆出来,又朝后面的人要了装在包袱里的干粮:“都有的,够吃!”
寒刈乐了:“那你也坐下吧,陪你姐姐用饭。”
“不了,我伺候三姐姐就行!”
吴念不是客套,她是吃不下。“照四哥这么说,还留着必要的军械,等到最后一击?”
苏晓眼眸微亮,一次性拿出所有底牌,只能保住暂时的胜利。但想要达成最后的结果,的的确确就是需要选择和牺牲的。只看哪一种更为划算……发现苏晓眸光微暗,寒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半晌,他才低声道:“大敌当前,仓平驻军实力一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苏晓怅然一笑:“我明白,就是在想,季修成和季修桀为了一己私欲公然造反,明知胜算不大还是要行此举,实在该死!”
“嗯。”
寒刈咬了一大口干粮,提起筷子就开始夹菜,毫不客气,“没见到季修成!”
“他不会出现的!”
苏晓冷哼,“咱们也不必指望京城能派出援军,因为季修成此刻,多半已经往京城去了,他们自顾不暇。”
“你不担心?”
寒刈挑眉问了一嘴。苏晓勾了勾唇:“有阿衍坐镇京城,谁去都是个死!”
她的眸子亮晶晶的,整个人的神态都在诉说她对季衍尘的信任和自豪。寒刈垂眼专心吃饭,没有接话。“对了,舒云最近也没消息,你可知道她的下落?若她还在京城,季修成应该不敢去。”
苏晓也提起了筷子,边吃边商量。一旁,青黛和白薇都在啃干粮,想想都出去了,很快又领着寻谷和元月进来。两人看到苏晓都沉了脸,倒是也没多说什么,抓过干粮站到门边。“听说王妃来了?”
子武也飞快地出现,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冲苏晓行了一礼,转而抓着干粮就走:“我去看看伤亡情况,一会说!”
苏晓打量着他们,都很累,也很狼狈,但都没受伤。“你也这么信得过阿云?”
寒刈反问,隐隐透露着一股酸意。搞不懂这酸意是从哪儿来的,苏晓干脆也不多想,只认真道:“我当然信得过她了,何况废帝那会,她可是带着才操练出来的士兵们驻守皇宫,季修成和季修桀两个人,用尽了阴谋诡计都没讨到半点好处,自然是怕了她的。”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快有个把月没收到京城的来信了,倒是周无遇和小皇帝频频送消息出来,所以我才,他们是要造成阿衍和舒云都不在京城的假象,只有这样,季修成和季修桀才敢杀到京城去!”
“也不对。”
苏晓又歪了歪头,“季修桀不成气候,半点用处都没有,重点还是在季修成!”
寒刈紧盯着苏晓,她今日的状态,居然比之前好了许多。不再那般沉闷和忧郁了,仿佛想开了很多事,而且,对季衍尘又重新升起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