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口不喊‘王爷’,而是称呼‘殿下’,出声又是质问,还以‘我’自居,还把王爷当主子吗?才想到此处,子竹心里又是一咯噔。寻谷的脾性他了解。忠心跟着谁,就把谁的命比自己的看得还重。主子对谁是什么态度,她的态度就会更恶劣!这哪里是寻谷没规矩,分明就是王妃盛怒已极,对王爷恨得厉害了。这一次该不会真让班灵一语成谶,再难转回了吧?他小心地打量起季衍尘的神色,果然,失魂落魄地仿佛天塌。“不然,王妃那边……”子竹想说些什么,但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季衍尘缓缓起身,低声道:“有劳侯夫人。”
寒夫人看看寒阳兵,欲言又止,到底亲自带人领着季衍尘前往厢房。……热汤沐浴,洗去一身寒气疲乏。身上近乎没有一块好皮,不是冻伤,就是积留已久的刀剑伤口。子竹伺候季衍尘把送来的蜜蜡膏用了,叹道:“若是王妃来,这伤肯定好得快!”
见季衍尘不答,他又低声念叨:“王妃没见着也好,见着了定会心疼,到时候又要劳心费神。”
季衍尘苦笑,单手撑着额边,一瞬不瞬地盯着脚边炭盆。“王爷还是睡会吧,这一路日夜兼程,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子竹轻声劝道:“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面色还蜡黄,不把气色养好些,王妃见到岂不是……”这话本是好意,愣是戳的季衍尘心里发疼。他摆手打断:“你下去歇着,本王再等等。”
子竹想陪着,但也实在快熬不住了。看王爷这个样子,不熬出个好歹来是不会罢休的,到时候他若也病倒了,那才真是走投无路!身边空无一人,季衍尘等了再等,但苏晓没来,班灵也没来。自己是想问问班灵,想知道苏晓的身子如何。许久未见,气色可好?精神可佳?还是和往常一般,吃饭如灌苦药么?她受不受得住北境严寒的天气,这里的东西可吃得惯,民风景象又是否让她舒心?寒刈……是否讨了她的欢喜?“摄政王殿下!”
季衍尘陡然抬眼,抬头直视寒刈双目。一个坐着,一个站在门边,两相对望,彼此都在打量。寒刈踏步走进来,身上沾染的淡淡安神香味还没完全散去,抬手扫去肩头落雪,像是在无声地炫耀着什么。“殿下一路风尘辛苦,一到岩城就处置了雪邦国的皇室兄妹,如此辛劳,怎么还不休息?”
见季衍尘目光深沉,寒刈反而勾唇,解下大氅走进来,神态自若地坐在季衍尘对面。季衍尘眼尾一挑,带着几丝戏谑:“寒四哥。”
寒刈顿住,不免气笑了:“殿下的年纪比末将还要大上几个月,怎能称呼末将为兄?”
“家妻性情率真,必会随好友视你为兄长。”
季衍尘眸子里染上几丝讥讽,“我夫妇二人同为一体,本该如此。”
“夫妇……”寒刈咬牙,伸手拿起地上的炊水壶,用力放在炭盆上,转眼溅出火星,把季衍尘洁白的广袖下摆灼了几个小洞。“末将是来知会殿下一声,晓晓身子康健!”
他把‘晓晓’二字咬得格外重,转而笑道:“说来也怪,她数月来一向不怎么头疼作呕,也不知是因何感到厌烦,回房就吐了。”
季衍尘拳心一紧,整个身子往前一倾,声音急促:“她怎么样了?”
寒刈动作微顿,原来季衍尘也会有这么失态的时候?既然如此在意,天塌下来也该一早守在苏晓身边,怎么现在才赶来?故意摆出这么一副伤重枯槁的模样,就为了让苏晓看到以后心软么?“哄睡了。”
他话中有话,笑容里是难以言喻的暧昧。深沉的目光几乎要钉死在寒刈脸上,偏他不为所动。季衍尘的拳头松了又紧,淡声道:“家妻自幼没有亲人照拂,对亲情十分看重,听闻寒四哥待寒舒云极为温和宠溺,视家妻如亲妹,不愧是寒氏子弟,大方雅量。”
寒刈的脸色已经冷如冰霜,冷笑出声:“我与晓晓确实聊得来,在岩城虽然不能泛舟湖上,但骑马饮茶,天南地北的,十分开怀。”
“有孕之人,如何骑马?”
“我牵着,她安然无恙!”
“不知所谓!”
季衍尘低嗤:“你的开怀是要害她!”
“我是让她开怀大笑,忘却烦恼!”
寒刈不肯退让,哼道:“也对,殿下还没见到她,尚不知她在岩城从骨瘦如柴养得面有红光!”
“趁人之危罢了,王府自会许你千万家财!”
“我无愧于心,要你银子作甚?还是你以为人人像你,为身外名利能抛下妻儿?”
“国事家事,寒将军慎言!更非寒将军一语言尽!”
“方才不是还以妹夫自居,怎么谈及声名就开始以势压人?”
“你……”“寒将军,大事不好了!”
剑拔弩张之际,侯府亲兵匆匆来报:“城内突发瘟病,府里也有多人病发,就连王妃也发了高热,她下令彻查源头,全城戒严隔离医治……”话还没说完,季衍尘和寒刈同时起身冲出来。亲兵吓了一跳,胆怯地瞥向季衍尘,接着道:“王妃和班姑娘已经开了方子,但府外来报,有几味药材不够,侯爷已经命人快马加鞭去各城搜寻,医家人手不够,让您也快些去!”
寒刈还没开口,忽然发现身侧有人运功上了高墙,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季衍尘,已经找准苏晓院落的方向往那边去了。“她就是因为你才泛酸呕吐,她不想见你!”
季衍尘头也不回:“寒四哥还是顾好岩城吧!”
“该死!”
寒刈气急却无可奈何,只能匆忙出去,“晓晓如何?”
亲兵低声回禀:“夫人亲自去照顾了,但王妃说瘟病发得太急,怕沾染病气连累府中孩子,死活不让夫人和小姐们进去,现在就那班姑娘和王妃的侍女们在里面守着,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