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同志，吃点吧。”
许诗霜塞了个鸭爪给杨巴。“这，这怎么好意思。”
杨巴连忙摆手拒绝，眼神却一时很难从那个深红色的肥美鸭爪上移开。“没事儿，我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在火车上放两天就坏了。”
许诗霜硬塞给他，随后又分了一个给孙丹心。孙丹心倒没客气，乐呵呵地接过就啃，完了还说一句：“真香。”
杨巴本来还舍不得吃，见状也好奇地咬了一口，旋即瞳孔地震，“好好吃！”
鸭肉本来就香，可杨巴做梦都没想到，用香料卤出来的鸭爪竟然这么美味！那咸味和微微的麻辣融合得恰到好处，直接就把他香麻了。啃完一个，唇齿留香，他连骨头都舍不得，咬成碎渣吸吮汁水，实在咽不下去的才吐出来。绿皮火车是两排座位之间有一张小桌子。正值饭点，其他位置坐着的男同志和军人本来正在啃馒头干粮，条件好点的就吸溜吃着水面，可一看他们啃鸭爪啃得这么香，嘴里的食物顿时就不香了。有个不要脸的男同志就直直盯着许诗霜和她身前的两个饭盒，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就巴望着她也分给他们吃。许诗霜直接当做没看到。要是一桌人全都分过去，她两盒饭盒都不够分的，到时候自己吃什么？她自己配着许乐乐做的肉松馅烙饼，吃得美滋滋。孕妇身前的小孩子坐不住了，指着许诗霜那两个装肉的饭盒，眼里露出贪婪的目光，死活嚷着要吃。“妈妈，我也要吃肉！我要吃泡鸭爪！”
孕妇被他折腾地没办法，只好来央求许诗霜：“这位同志，你能好心分个鸭爪给我家孩子不？他中午还没吃饭，到现在实在馋。”
许诗霜看了她一眼，道：“那你带他吃饭去呀，我记得火车前边就有一节餐车。”
孕妇一噎。谁不晓得在火车上吃饭贵？那么贵的饭菜，哪个人下得去手。“我看你这里不是也有多的嘛，你一个女孩子吃不完……”她讪讪道。“你怎么知道我吃不完？”
许诗霜放下东西，神情严肃道：“同志，这年头的肉有多精贵想必你我都明白吧。这是我妹妹听说我要赶这么久的火车特地给我花很多心思做的，是她的一番心意。那两位同志，一个是我未来的战友，一个是领我前行的上级，我分给他们一些品尝是应该的。可是你我素未谋面，并不应该伸手向我索要吃食。另外，我建议你看管好你的孩子。”
杨巴听她这么一说，简直就要在心里为她鼓掌喝彩了。许同志真是好样的，懂得拒绝！像他就是不懂得拒绝，才老被人占便宜，苦水也只能自己默默往肚里咽。当即点头附和道：“是啊，同志你怀孕了吧？赶紧去买点东西吃，可不能饿着孩子了。东西你可以先放着，我们帮你看着。放心，我们都是军人。”
孕妇脸色被许诗霜说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压根没接受他的好意，抱着孩子嘀咕道：“不就是块肉嘛，至于这样，以为谁都稀罕呢……”看到她继续在吃，嘴里却又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孩子还在哭闹，她只得大声呵斥：“吃吃吃！就知道吃，等下了火车妈带你去吃鸭腿面去。”
“呜呜呜，我不要吃鸭腿面，我就要吃卤鸭爪……”熊孩子真烦。直到黑皮军官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小孩的哭声这才勉强止住。随后许诗霜就专注地吃饭。刚才那站不少人下车，趁现在火车车厢里人少，味儿没那么重，她还吃得下。不过整节车厢里，就她吃的伙食最好，难免引起侧目。就连坐在过道旁边的黑皮军官也忍不住频频看了她好几眼。其实卤味也就看着多，并不经吃。两盒很快就被许诗霜消灭殆尽。她也吃饱了，摸着圆鼓鼓的肚皮躺在椅子上消食。杨巴投桃报李，顺道提出要帮她洗饭盒，打点热水什么的。“那谢谢你了，杨同志。”
许诗霜乐呵呵地把铝铁饭盒和搪瓷杯递给他。杨巴很快小心翼翼地端着三杯热水回来。是的，他还一起帮孙医生那份给打了。瓜子已经被炫光了。三人围着热水，又开始聊天讲故事。旁边几人和那个孕妇，大概觉得无聊吧，也竖起耳朵在听。这一聊就是到半夜。夜里火车上有不少空位，很多人顶不住横七竖八地躺倒了，甚至就连躺在地上的都有。许诗霜睡不着。孙丹心一把年纪了也受不住一直坐着，边和杨巴一起走到车厢接头处宽敞的过道间舒展胳膊和腿。这边设有吸烟点，孙丹心哆哆嗦嗦地掏出香烟盒拿出一根点火柴抽上，还问杨巴要不要抽。杨巴连忙摇头拒绝，“我不抽烟的。”
三人在这站了会。因为不像白天人多眼杂，彼此之间也深入地交换了一些个人信息。比如许诗霜就从孙丹心口中得知那个黑皮军官名叫萧逸明，就是南城岛上本地人，驻扎在环泗岛上的海军部队已经三年多了。许诗霜心想难怪他那么黑。扎眼望过去跟一面酱油似的，黑乎乎，仔细一瞧才能观察出他五官的清秀和俊逸。孙丹心也问了许诗霜的情况，得知她才十八岁时，颇为吃惊，随后唏嘘感慨：“年轻就是好啊，前浪拍后浪，长江滚滚流，我们老咯。”
“没呢，您还年轻得很。”
杨巴笑道。交谈间，许诗霜也得知了杨巴的身世。他虽然现在是农村人，但祖上在民国那会其实是出去留过洋的，爷爷学医，属于是资本主义家。也因为这个他爸在大运动的时候被折腾得很惨，身子骨弱熬不住，死了。他爸死了后，他妈也悬梁自尽。就留下杨巴独自抚养一堆弟弟妹妹。幸好他从小耳濡目染，懂得不少医学，行走乡村也给很多人看病，收入不错，勉强把这个家给支撑了起来。等弟弟妹妹们大了以后要上学，需要一大笔学费。杨巴这才没办法进部队里参军来了。许诗霜听了内心也是有些触动的，很佩服他。这个年代的人真淳朴。孙丹心也安慰道：“等进了部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后你每个月可以给他们汇不少钱哩。”
杨巴面带憧憬，骄傲道：“我二妹成绩好，以后说不准能考上大学！”
不过，啥时候能恢复高考，以后还有没有大学还是个未知数呢。想到这里他又垂下了头。许诗霜笑道：“那你以后可就是大学生的哥哥了，也要学起来，可不能给你妹拖后腿。”
“嗯，我也会好好进步的……”夜里，火车轰隆隆一路南下。在狭窄逼仄的火车上熬了三天三夜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