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岸边的树木早已枯萎,如同生长在地面上的荆棘,互相缠绕,彼此纵横。奈佛说,这条河的起源地是在一座类似冰山的建筑上——就在仙宫的正北方。风景很好,雪白一片,就像个巨大的冰淇淋。但现在看不到了,他猜测,冰山应该是融化掉了。河水也不再流动,就像凝固的油脂,将这里的时间永远停滞,再也分不清春夏与秋冬。阳光洒在上面,照耀出斑斓的色彩,如同大地渗出的血痕。
经过这片针叶林带,眼前突然变得突兀起来——地势低了下去,且坑洼不断,如同斑点一样散落在地面上,树木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随风飘动的荒草,细数着岁月的流逝。
这条路,并不是来时的路,而是在仙宫的另一侧。
奈佛愣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半晌后突然道,“她带走这些树做什么?”他看向斯雷和朴松民,再次问,“她为什么要带走这些树?”他指着那片凹凸不平的,被荒草占据的地面,眼中全是不解。
他突然转身,然后飞奔,就像一匹正在狂奔的野马。他绕着这片低洼的地势奔跑,很快,就到达了彼岸。
“她最起码带走了几百棵树!”他在那头边比划边喊,“树!听懂了吗?她带走了树!还带走了这里的土!土和树,听明白了吗?”
朴松民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愣愣地看向奈佛。
“我明白了!”这时,他听见斯雷略显激动的声音响起,“只要能找到这些树,我们就能找到他们的据点了!”
朴松民还是没能搞懂,这次他看向斯雷。
“树很贵的,又是非上流不能用,”斯雷的眼中冒出充满斗志的光,“那青柠带走它们做什么?一定是想装饰自己的家园——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也早就习惯了自然生长的树木和花草,所以肯定受不了那些3d打印出来的东西!别说是她了,就算是我,也不喜欢那些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死物。
所以,她的据点,一定是在一个不一样的地方!我们只要能找到这些树,也就能找到她了!还有,别忘了,这里的土地,可是能种出粮食的!”
至此,朴松民才终于听懂:青柠从仙宫中带走了土地和树木,并将这些转移到了清风组的据点中。所以,只要能找到这些自然生长的树,也就能找到清风组的老巢了。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青柠不就违背公司的人才等级制度了吗?公司会不管?还有,这些树跟3d打印树一看就不一样好吧,这么明目张胆地种出一片森林,她就不怕被别人发现吗?能有这么简单?
朴松民不禁说出自己的疑问。
听闻此言,斯雷眼中那高扬的斗志很明显淡了一些,而且还掺杂了一丝不满。他说:最起码是个线索,总比我们继续乱猜乱想的要好吧?公司管不管她,是公司的事,不是我们的事,我们也没必要替公司操心。找出清风组的据点,同时解救出菲米和席拉,才是我们的首要任务,至于其他的,先不要想。
他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以后多往好的方面想,别总跟自己较劲。如果我们一直跟自己较劲,那就别查了,还不如一直开会梳理逻辑关系算了。
朴松民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心想:知道你急,但也不能这么急啊,凡事都要考虑周全,不是侦查的最基本要求吗……算了,不想了,也不说了,管它是对是错,继续查下去就是了。清风组又不是神仙,早晚会抓住他们的尾巴的。
“迪伦,等回去建立一个可以搜索出针叶林带的数据模型,”这时,斯雷已经安排起下一步的工作,“具体以f、g、n三区的贫民窟地界为主……”
“好的。”
……
仙宫那头也有所发现——废墟中,有一处很明显的人工挖掘痕迹,貌似是有人用铁锹和其他工具一点一点挖出来的,而且年头不算太久,应该是在六七年前。这条人工隧道直通仙宫的地下,一米左右的纵宽,只容得下一个成年男子,弯曲前行。
探索机器人进入,带出了里面的画面——是间地下实验室,无数的培养皿排列在里面,但均已遭到破坏,不是玻璃器皿破裂,就是横七竖八地倒在地面上;所有的电路也被切断,只看一眼就能明白,这是有人故意破坏过的;探索机器人还找到了几罐可储存式能源装置,但早已没了电。
奈佛说,他从来都不知道仙宫的地下还有这么个地方。
……
三天后,仙宫被挖掘出来,多椰的遗骨也被深埋地下。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那些实验材料、实验数据,像突然蒸发了似的,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仙宫内只剩下了圣童们曾经使用过的生活用品——碎成片的毛巾、成为残片的水杯、上了锈的刀叉和被早已变形的写字笔,还有那些课桌,和那些写满东方语的书本。
那天下午,他们结束了此次的行程,回到船上。引擎发动,船向西行。奈佛伫立在船头,看着被夕阳染红的岛屿,一脸深沉。他将回到监狱,然后等待下一次的召唤。
趁着斯雷和朴松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冯·诺尔马斯曾试图逼问出石门开启的口令,但奈佛根本不理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冯·诺尔马斯继续威胁他说:配合侦探公会办案,是所有岛民的义务!更何况,你别忘了,你还是个服刑人员!
奈佛笑道:处长大人,难道您忘了?我不是岛民,我只是个‘身份不明之人’。这还是您告诉给我的呢。
冯·诺尔马斯瞪向他,气得嘴歪眼斜。
“拒不配合,我要给你加刑!”
“加呗,你觉得老子在乎吗?”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快说,要不然我就让布兰给你好看!”
“布兰不会的,他可是模范狱长。”奈佛冷笑道,“我虽然有点烦他,但他的人品,我还是挺佩服的——最起码他不会搞腐败。”
斯雷和朴松民就是在这时回来的。冯·诺尔马斯一见到他们,便不再说话,在随便打了个招呼后便讪讪离开了。
“处长大人,”奈佛叫住他,“口令是古东方语的,就算我告诉你,你也学不会。东方语很难的,以你的智商来说,很有可能这辈子都学不会。”
冯·诺尔马斯回过头,眼里喷出怒火。
太阳落进海平面,那片雾,再次出现在眼前。
“呵呵,好,很好!奈佛·凯勒,我记住你了!”冯·诺尔马斯咬牙切齿地说。
大雾开始弥漫,吞噬了船头,吞噬了船身,也吞噬了众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