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王师范派刘鄩率五百人进攻兖州。兖州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城中更有数千兵马。若是强攻,刘鄩那五百人根本不够人家砍的。可刘鄩愣是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轻松拿下了兖州城。刘鄩是怎样做到的呢?原来,刘鄩带的兵少,也有兵少的好处,就是城中人不易发现,即便发现城中也不会太在意,这就给刘鄩出奇不意破城创造了机会。在人马未到兖州之前,刘鄩就派出心腹化装成卖油小哥,到兖州城内外查探地形。经过查探,小哥发现,兖州城防虽然严密,却有一处排水孔洞无人看守,可供军队潜入。于是,趁着夜色,刘鄩带着五百人避开守城军士,悄悄地从排水孔洞钻入了兖州城。结果守城将领大多还在睡梦之中,就成了阶下之囚,几个试图反抗的将领也被轻松斩杀。然后,刘鄩又对群龙无首的城中军士作了一番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大家随即放下包袱,加入到了刘鄩麾下。就这样,几千兵马竟然被刘鄩五百兵丁轻松搞定。这一战,看似有惊无险,其实步步杀机,一旦胆量不够,算计不到,或操作有误,恐怕就会丢了卿卿性命。闪亮登场的刘智将,通过这一场以少胜多的攻城奇袭战,让天下人认识到:坚城可摧,强敌可灭,多算者赢,胆壮者胜。兖州虽已落入彀中,能否守住还是个难题。朱三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如何能坐视刘鄩太岁头上动土?很快,朱温派出了刘鄩的山东老乡葛从周,兵围兖州。山东的问题还是让山东人自己解决,朱温挺会安排的。其实,之所以朱温派出的大将会是葛从周,主要是因为在兖州城本就是葛的辖区,葛的老母家人亦在城中。朱温从小丧父,是母亲王氏含辛茹苦将他们兄弟三人拉扯大的,而且母亲对他这个小儿子尤其疼爱,多次代他受辱,因此,朱温对母亲非常孝顺。他得知爱将的母亲失陷城中,而且亦知葛从周很孝顺,这才第一时间派葛率兵夺回兖州。可是,这回闪电侠葛从周却碰上了个硬钉子。这是因为,一则葛从周此时尚在病中,二则对手太难搞了。精于算计的刘智将刚一进城,就命人务必保护好葛从周的家人,特别是照顾好葛的母亲,他甚至亲自执子侄之礼拜见葛母,嘘寒问暖,让葛母深受感动。此后的刘葛二人,虽互为仇敌,却惺惺相惜,正是肇始于此。担心母亲安危的葛从周,昼夜兼程赶到兖州后,就下令围城,威胁刘鄩速速交出自己的母亲,否则必将杀光刘的兵马。听到葛从周的威胁,刘鄩毫不在意。他立刻派人把葛母请上城楼,由葛母亲自告诉儿子城破后发生的事,特别是给儿子报平安,这让葛从周颇有些小感动。同时,刘鄩将老弱妇孺全部放出城去,只留下精壮汉子守城。这样既避免了伤及无辜,又节省了钱粮。经过一番调整,兖州城的防御力量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大大增强。葛从周发动了几次试探性进攻,都被刘鄩轻松击退。葛担心家人安危,也不敢全力攻城,于是,两军时而激战,时而休整,一直耗了大半个月。兖州被围时间一长,城内就有人想投降。刘鄩索性将一些不能守城的老弱妇孺放出去,然后继续带领将士和百姓坚守城池。不想,节度副使王彦温竟然乘刘鄩不备,越城投奔葛从周去了,这下惹得不少将士和百姓也纷纷效仿,守城的士兵也阻拦不住。眼见得城池不保,刘鄩急中生智,故意对众人放言:“跟副使一块走的不要阻拦,擅自出去的人则诛灭全族!”
刘鄩的人一来二去地传递消息,还故意让葛从周发现。葛从周满腹怀疑。在他看来,以刘鄩治军之严,绝不可能轻易放王彦温离开。那王彦温等人能顺利出城,莫不是刘鄩的一个计谋,想要里应外合击败他。于是,葛从周下令,把王彦温和他的心腹全部斩首,首级悬挂在辕门之外。兖州将士看到王彦温等人投降也是个死,都铁了心跟随刘鄩。最终,无论葛从周如何攻城,都没有人再去投降了。自以为聪明的葛从周落入了刘鄩的算计之中。刘鄩借葛从周之手杀掉叛将,效果出奇得好。就这样,刘鄩孤城孤军,竟然与强势的葛从周对峙了数月,丝毫不落下乘。后来王师范让朱温打得没了脾气,葛从周以此劝降刘鄩,刘鄩很干脆地回复:“俟青州本使归降,即以城池还纳!”
果然,随着王师范投降,且承认是自己派刘鄩领兵侵入兖州的,请求不要追究刘鄩(这个老大虽然能力有限,但有担当,够意思)。听到旧主的最后命令,刘鄩立即出城请降。朱温听说刘鄩肯降,非常高兴,特意夸赞他有当年徐勣的风范(徐勣本为瓦岗军大将,受命对抗唐军,唐军无法击败他,直到徐勣的主公李密降唐,才放弃抵抗)。葛从周进入兖州,见到老母家人无恙,对于刘鄩这个对手既敬重,又感激。他特意为刘鄩准备了车驾与袍服,想让刘鄩体面地去拜见朱温。不成想,刘鄩并不领情,他对葛从周说:“未受梁王释罪之旨,不敢乘肥衣裘。”
仍然穿着素服,骑着毛驴去谒见朱温。这就是刘鄩的高明之处,古代亡国之君都要面缚衔壁、抬棺牵羊地面对胜利者,虽然刘鄩出降非战之罪也,但毕竟是降将,一定要低调地摆正位置,这很重要。果然,朱温一见刘鄩的低姿态,立刻下令赐予冠带,刘鄩却说:“累囚负罪,请就絷而入。”
朱温自然不许。刚一见面,朱温慰抚几句后,就命人赐酒,刘鄩忙说自己量小。朱温却大笑道:“你攻取兖州时,量何大耶!”
人与人的关系有时很奇妙,朱温和刘鄩是两个出身不同的人,却很有眼缘。朱温手下多是草莽出身,不懂得尊卑等级。朱温正在创业之时,也不能因此和大家弄得太生分,这让他享受不到刘邦当皇帝后的那种酸爽。为此,他很想找一些懂规矩又有本事的人,让他们帮助自己彰显帝王威严,刚巧从刘鄩身上,朱温找到了些感觉。朱温破格提拔刘鄩为元从都押牙,一跃成为帐下诸将之首。那些曾跟随朱温一起造反的旧将如今要向一个降将行礼,换作别人,要么找不到北,要么很不自在,可是刘鄩却深谙礼数,不卑不亢地用军礼与诸将坦然相处。这也让朱温非常欣赏。刘鄩凭着他的智慧赢得了敌人的尊重,成功跳槽,获得了一个更大的发展空间。此后,刘鄩当过金吾卫大将军、右威卫上将军、诸军马步都虞侯、左龙武统军、诸军马步都指挥使、检校司徒、检校太保、同平章事等军政要职,朱温还曾派刘鄩夺取长安,并任永平军节度使,把西方的防守重任,委托给了刘鄩。就这样,刘鄩一路南征北战,也一路官运亨通,成为朱温麾下首屈一指的上将。却说王师范降后,朱全忠命他全家迁居汴州,不久又改为河阳节度使。朱友宁之妻向朱全忠哭诉:“大王化家为国,妾夫跟从大王鞍前马后也有功劳。不幸王师范反叛,妾夫横尸荒野,王师范反而仍在朝廷任职。此仇不报,妾夫死不瞑目!”
朱友宁乃朱温二哥之子,朱温想起年少时与二哥一起打猎,母亲在世时叮嘱他提携兄子的往事言语,不由凄然泪下!他立即命人前往洛阳,诛杀王师范全家及族属二百余人!使者到了洛阳,先让人挖好大坑,然后前往王家宣示诏令。王师范听完,对家人说:“人固有一死!朱温现在专权乱政,杀我全家夫复何言?我只担心大坑之内长幼失序,对不起地下的列祖列宗!他命家人喝下诀别之酒,然后按长幼之序依次受刑!观者无不下泪。李茂贞回到府中只恨手下无有猛将,难以与朱全忠相争,首番交战连折三将,士气大落。其子李继徽言道:“厌恶朱全忠之人,并非是当今万岁,而是刘季述与韩全诲等一帮阉党。与朱全忠长此以往,对我西歧不利。”
李茂贞言道:“继徽之言,莫非要诛杀阉党,以退朱全忠大兵。”
李继徽言道:“父帅与朱全忠动兵,上无天子决心,下无诸侯响应。若剿灭阉官,送万岁还京。万岁必不会怪罪父亲,朱全忠也自然可以退兵。”
李茂贞应允,遣密使往朱全忠大营求和,并愿缉拿挟持皇帝的大太监,并送御驾还都长安。朱全忠之心全在劫持皇帝,并无心夺取西歧,便与李茂贞言定送回御驾,缉拿阉党后便班师回朝。李茂贞得朱全忠书信,便亲率兵马夜袭皇帝行宫,缉拿韩全诲等大太监十七人,捕获小太监近百人。李茂贞面见天子,请驾还朝,昭宗李晔本是无奈于阉党挟持,今闻阉党平定,龙颜大悦,以平乱有功加封李茂贞为歧王。两日后,李茂贞将昭宗李晔送出凤翔城,朱全忠五里外迎接升驾。皇上以朱全忠有迎驾之功,晋升朱全忠为大丞相尚书令。李晔见左右大臣在朝中因惧怕朱全忠,都依附于梁王麾下。惟有太监张承业为人正直,不屈身于朱全忠。昭宗李晔用刀割破手指,拟下血诏一封交于张承业,言道:“今朱全忠欺朕太甚,悔恨不听公公谏言,请公公持此血诏交与晋王李克用,派兵勤王。”
话音未落,张承业赶忙跪倒磕头,哭泣言道:“皇上放心,承业拼死前往河东,请晋王发兵。”
李晔言道:“朕已命人为你备好八百里快马,承业可与黄昏时分离城。”
张承业拭干眼泪,藏好皇帝血诏,离开内宫。黄昏时分,张承业便装打扮,来至城门。有把守士卒搜查,并未搜出什么,准备放行,张承业翻身上马,一个当值校尉猛然看到张承业脚穿官靴,于是将他拦住言道:“汝足登官靴,定是有人差遣,还需细查!”
张承业举起马鞭抽向那个校尉,催马冲出城门。守卫士卒赶忙报至梁王府,参军敬翔言道:“千岁应速命人草拟画像,派兵马追捕。”
朱全忠应允,即令人制成画像,众人认出所画之人乃是朝中太监张承业,朱全忠方料到此事与皇帝有关,遂命张归弁率领精兵三千保卫内宫,缉拿全部宦官问罪。张承业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过黄河,入晋阳,来至晋王府。李克用闻故交来此,与众人迎接。李克用见张承业一路尘土,问道:“张公公风尘仆仆,不知有何大事?”
张承业答道:“千岁不知,朱全忠挟持天子,有谋逆之心,万岁破指草诏,请千岁再度发兵南下,进京勤王。”
说着从怀中掏出皇帝血书交与李克用,克用打开血诏,上书:“皇兄见诏,如临君面。朱全忠目无朝纲,请皇兄速发勤王之师,解京城之急,万望垂救。”
李克用看完这简短的血诏,不由得老泪纵横,对众人言道:“孤王南征北战,功绩显赫,奈何万岁数次将我问罪,此番再度发兵,福祸难测呀。”
张承业言道:“这回乃皇上血书,破指之时,万岁也有愧色,老千岁一世英明,事关紧急,还望以大义为重。”
李克用长叹一声,言道:“只为承业一片忠君报国之心,老夫再入中原一遭。”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