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威平乱取得胜利,自然是莫大的功绩。刘承佑要给他提升官爵,进行重赏,可是郭威没有接受,他说胜利不是他个人取得的,要有朝廷的大臣维护局面,不断供给前线;要有出征的将士献上策略,奋勇杀敌;此外,皇室家族、地方部队以及大小官员都为平乱的胜利做出了贡献。刘承祐便依照郭威之言,对众人各行赏赐。却说郭威出讨河中时,朝政归三大臣主持:杨邠司黜陟,重武轻文,文吏升迁,多方抑制;弘肇司巡察,怙权专杀,都人犯禁,横加诛夷;王章司出纳,加税增赋,聚敛苛急,不顾民生。由是吏民交怨,恨不得将三大臣同时捽去。及三叛告平,郭威还朝,今日赐宴,明日颁赏,仿佛四海清夷,从此无患。承祐年已浸长,性且渐骄,除视朝听政外,辄与近侍戏狎宫中。飞龙使后匡赞,茶酒使郭允明,最善谄媚,大得主宠,往往编造廋词,杂以媟语,不顾主仆名分,乱嘈嘈的聚做一堆,互相笑谑。李太后颇有所闻,常召承祐入宫,严词督责。承祐初尚遵礼,不敢发言,后来听得厌烦,竟反唇相讥道:“国事由朝廷作主,太后妇人,管甚么朝事!”
关于李太后,这里补充说明一下:刘知远小的时候,性格很内向,平时也寡言少语,因为体质较弱,经常得病。还有他的眼睛白多黑少,加上脸色紫黑,给人一种很威严的感觉。由于生活困难,他不得已到一个姓李的大户人家去当上门女婿,在封建社会,这种女婿叫做赘婿,社会地位几乎到了最底层,备受歧视。在一次牧马时,因为马踏坏了寺庙属地的庄稼,被僧人捆绑起来打了一顿。刘知远不甘心这样混一辈子,就寻找时机出去干一番事业。李三娘奉父命嫁与穷汉刘知远,父死后,兄嫂逼迫刘知远休妻,无奈刘知远只得离家投军。刘知远投军后娶了同台节度使岳彦真之女【见第二十四章】, 官越做越大,前妻李三娘之事隐瞒不提。李三娘在家,兄嫂逼其改嫁有钱人家,被拒之,兄嫂恼怒之下,罚李三娘白天担水夜推磨,一日晚李三娘磨房分娩无人接生,只得用牙咬断脐带,生下咬脐郎,也就是后来长大成人的刘承佑。狠心的兄嫂又要加害咬脐郎,幸被义仆窦成相救,并将婴孩送往刘知远处。十六年后,刘承佑长大成人,一日带兵围猎,追赶野兔与生母李三娘井边相遇,李三娘冒雪于古井旁汲水,奈天寒地冻,点滴毫无,正自悲叹,忽见咬脐郎貌似知远,咬脐郎亦觉心有所触。互相询问下,咬脐郎方知妇人乃其生母,于是坚决催促做了皇帝的刘知远接生母团圆。刘知远无奈,派车驾至沙陀,李信夫妇闻报失色,三娘苦尽甘来,念在同胞之谊亦赦其既往,十八载之悲欢离合,至于复庆团圆。刘承佑得知真相,坚决催促做了皇帝的刘知远接生母团圆【详见越剧白兔记】。戏剧当然是编的,如果刘知远与李三娘是原配夫妻,刘承佑应该是长子才是,可他却是刘知远的次子。到了乾祐三年初夏,边报称辽兵入寇,横行河北,免不得召集大臣,共商战守。会议结果,是遣枢密使郭威出镇邺都,督率各道备辽。史弘肇复提出一议,谓威虽出镇,仍可兼领枢密。苏逢吉据例辩驳,弘肇愤然道:“事贵从权,岂必定授故例,况兼领枢密,方可便宜行事,使诸军畏服。汝等文臣,怎晓得疆埸机变哩!”
逢吉畏他凶威,不敢与较,但退朝语人道:“用内制外,方得为顺。今反用外制内,祸变不远了!”
越日有诏颁出,授郭威为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仍兼枢密使,凡河北兵甲钱谷,见威文书,不得违误。 是夕宰相窦贞固为郭威饯行,且邀集朝贵列座相陪,大家各敬威一樽才行归座。弘肇见逢吉在侧,引酒满觥,故意向威厉声道:“昨日廷议,各争异同,弟为君尽此一杯。”
说毕一饮而尽。逢吉忍耐不住,举觞自言道:“彼此都为国事,何足介意!”
杨邠亦举觞道:“我意也是如此!”
弘肇厉声道:“安朝廷,定祸乱,须恃长枪大剑,毛锥子有何用处?”
王章闻言代为不平,也插嘴道:“没有毛锥子,饷军财赋,从何而出?史公未免欺人太甚!”
弘肇方才无言。 少顷席散,各怏怏归第。郭威于次日入朝辞行,伏阙奏请道:“太后随先帝多年,具有经验,陛下春秋方富,有事须禀训乃行,更宜亲近忠直,屏逐奸邪,善善恶恶,最宜明审!苏逢吉、杨邠、史弘肇,皆先帝旧臣,尽忠殉国,愿陛下推心委任,遇事咨询,当无失败!至若疆场戎事,臣愿竭愚诚,不负驱策,请陛下勿忧!”
承祐敛容称谢。待威北去,仍然置诸脑后,不复记忆。那三五朝贵,却暗争日烈,好似有不共戴天之仇。 一日由王章置酒,宴集朝贵。酒至半酣,王章倡议为酒令,拍手为节,节误须罚酒一樽。大家都愿遵行,独史弘肇喧嚷道:“我不惯行此手势令,幸毋苦我!”
客省使阎晋卿适坐弘肇肩下,便语弘肇道:“史公何妨从众,如不惯此令,可先行练习,事不难为,一学便能了。”
说着,即拍手相示,弘肇瞧了数拍,到也有些理会,因此应声遵令。令既举行,你也拍,我也拍。轮到弘肇,偏偏生手易错,不禁忙乱,幸由晋卿从旁指导,才免罚酒。苏逢吉笑道:“身旁有阎姓人,自然无虑罚酒了!”
道言未绝,忽闻席上豁喇一声,杯盘乱响,史弘肇拍案而起,随即诟骂不止。逢吉见弘肇变脸,慌忙闭口。弘肇不肯干休,投袂遽起,握拳相向。逢吉忙起座出走,跨马奔归。弘肇向王章索剑,定要追击逢吉,杨邠从旁泣劝道:“苏公是宰相,公若加害,将置天子何地!愿公三思后行!”
弘肇怒气未平,上马径去。杨邠恐他再追逢吉,也即上马追驰,与弘肇联镳并进,直送至弘肇第中方才辞归。 看官试想,逢吉虽出言相嘲,也无非口头套话,并不是甚么揶揄,为何弘肇动怒竟致如此?原来弘肇籍隶郑州,系出农家,有位好友名叫阎招亮,将妹妹阎越英介绍给他。阎越英是个妓女,她随身有若干私蓄,赠与弘肇。弘肇感阎氏恩,娶为妻室【详见一百零六章】。如今夫荣妻贵,相得益欢。逢吉所言是指阎晋卿。弘肇还道是讥及爱妻,所以怒不可遏。况已挟有宿嫌,更带着三分酒意,越觉怒气上冲。还亏逢吉逃走得快,侥幸全生。承祐三年服阕除丧听乐,赐伶人锦袍玉带。伶人知弘肇骄横,不得不前去道谢,果然触怒弘肇,当面叱辱道:“士卒守边苦战,尚未得此重赏,汝等何功,乃得此赐。”
立命脱下还贮官库。【伶人固不应重赏,但亦须上疏谏阻,不得如此专横。】杨邠也不把刘承佑放在眼里。当时李太后弟弟李业要求当宣徽使,这宣徽使是宣徽院的长官,而宣徽院大抵掌管的是内侍的户籍,郊外祭祀、朝廷会议和宴会的操作与礼仪,官员的供奉等。当李太后和刘承佑找杨邠商量的时候,却被一口回绝了。刘承佑想立自己的宠妃耿夫人为皇后,杨邠不同意。后来耿夫人死了,刘承佑想按照皇后的礼节安葬,杨邠也阻拦着不行。承祐恨为所制,积不能平。有次与杨邠、史弘肇商议政事,杨邠与弘肇齐声道:“陛下但禁声,有臣等在,还怕何人!”
承祐虽不敢斥责,心中却懊恨得很。退朝后与左右谈及恨事,左右趁势进言道:“杨邠、史弘肇等专恣,后必为乱,陛下如欲安枕,亟宜设法除奸!”
承祐尚不能决,转禀太后。太后道:“这事何可轻发?应与宰相等熟商,方可定议。”
承祐愤愤道:“国家重事,不可谋及书生,文人怯懦,容易误人,儿自有主张。”
言罢拂袖径出。越日天明,杨邠、史弘肇、王章入朝,甫至广政殿东庑,忽有甲士数十人驰出,拔出腰刀,先向弘肇砍去,弘肇猝不及防,竟被砍倒。杨邠、王章骇极欲奔,怎禁得甲士攒集,七手八脚,立将两人砍翻。三道冤魂同往冥府。殿外官吏不知何因,惊惶的了不得。忽由聂文进趋出,宣召宰相朝臣排班崇元殿,听读诏书。文进复趋入宣诏道:“杨邠、史弘肇、王章同谋叛逆,欲危宗社,故并处斩,当与卿等同庆。”
大众听诏毕退出朝房,步行归第,才知杨邠、史弘肇、王章三家,尽被屠戮,家产亦籍没无遗了。听到这个消息时,郭威正和将士们讨论契丹的问题。功高震主,兔死狗烹,这样的事情太多了!皇帝杀了杨邠、史弘肇、王章,收回了内部的军权,不过他会放过帮他在外打仗的人吗?郭威心中没底。与其束手待毙,还不如取而代之!郭威已经有了想法。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