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
白鸟悬而不停,惶急地飞过天空,掠出数里开外,落入一处僻静之所紧张四顾,鸟脯剧烈起伏。
烈日灼烤,绽放出条条火线,躲在阴影里仍没有一丝凉气。
太平缸蓄满凉水,炽烈的日光倒映其中,闪烁晃眼,又随院外喧闹的恹息渐复平静。
良久。
一圈波纹自缸边荡开,向中央聚拢。
汇至中心一点,稍稍跃起,重摊散开。
未撞上缸壁,第二道波纹生起,同前一道波纹相撞,覆盖湮灭。
旋即,第三道,第四道……
太平缸中波纹急促震荡,绵密碰撞不息,溅跃出大片水花!
院外。
赤膊大汉面色沸红,擂动大椎,鼓乐冲天!
数里开外,水鸟听得惶恐,振翅逃窜。
乌龙扑上屋檐,双爪抓空,摔落地上。
噼啪。
两片青瓦碎裂。
“上牲!”
年轻雄浑的高喝响彻大镇,齐齐回荡于众人脑海。
赤膊大汉喘动粗气,垂下大椎,冲天鼓声戛然而止。
耳畔嗡嗡作响,未待众人回神,三头为铁链捆缚的狰狞巨兽徐徐登场。
为首一巨水牛卧倒在地,浑身肌肉虬结,大筋跳动,眸露凶光,压得人无法喘息。
胆小之人纷纷移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刺!”
项方素神色淡然,牢记祭祀步骤,立于小柱台上高喝。
白刀入,红刀出。
尖刀刺断心脉,猩红瀑布泼洒冲刷,浓稠血液迅速积满松木桶。
浓郁的血腥气为潮闷的埠头增添一份狂热,刺激着每个人的感官。
亲眼目睹体长数丈的巨兽死在面前。
十万乡民面色涨红,心脏剧烈搏动,连入暑的酷热都暂时忘却。
哗啦!
松木桶倾倒,血水滚滚流淌,染红江面。
红沫飘转,大群白鱼竞相跳蹿,争先恐后的滤食,沐浴血水之中。
巫祝位列祭台两侧,肩批短蓑,跳动怪诞舞蹈。
十万百姓激荡亢奋,却是晒得头脑发晕,口唇干裂,咸湿汗水自脑门淌下,刺激双眼。
绿豆香味尚在齿边飘转,可无论是谁,眼下全不能去讨上一碗畅饮。
舞至大半。
梁渠目光微凝,正襟危立。
“主祭,行!”
屋檐的阴影落在地面上如刀一般锋利。
九道锣响。
梁渠跨步而出,自阴影中迈向茫茫的白大地。
模糊耀眼的白光自下而上攀爬。
呼啦啦。
旌旗猎猎。
越过光影交错的剪线,一步落地,毛毛细雨打在乡民身上。
三两乡民抬头望天。
二步落地。
牛毛细雨拉扯成丝,落于地面呼吸间蒸发不见。
三步。
四步……
未消登台,绵密的清凉涌上心头。
雨不算大,堪堪维持在落地蒸发与积蓄成泊的平衡之间,却给人一种独特祥和之感。
炽烈的暑气好似顺着毛孔丝丝缕缕的从体内蒸发,带来宛若干涸大鱼入江河的酣畅!
小高台上,项方素捻上一滴雨水摩挲指腹,抬头望天,
晴空万里。
晴天雨?
乡民止不住低语议论。
“这……雨,下雨了!”
“晴天雨?”
“昨个晚上不是鲤鱼斑吗……”
晴天雨虽说少见,但时值盛夏,倒不算太过稀奇,只是这时间上多凑巧了些。
正当梁渠登台,众人议论渐渐平歇之际。
让项方素夺了位置,同一众乡老立于屋檐之下的老司祭两步走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干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