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启裕和爹年纪相仿,连性格都很像,因此,听到这声“轲坚”,唐芷柔鼻子一酸,忙上前将人扶起。“伯父擦过药不曾?”
盛启裕摇摇头,朝她挤出一点笑:“老夫没事,轲坚啊,你怎么有些瘦了……”盛伯伯从前来过将军府,唐芷柔怕被他看出异样,忙转开话题:“盛伯父,您的信晚辈已经看过了。”
“对,对。”
盛启裕忙艰难地直起身来,就着唐芷柔的搀扶,他突然看向一旁沉默的裴炎衡,“老夫因着私矿一事,被大殿下迫害得几乎送掉半条命,如今更是连京城都迈不进去半步,而今只好腆着老脸,求少将军和五殿下,帮我……帮我将奏折呈给皇上——”老尚书遍体鳞伤,气息奄奄,但提出要上奏的时候,眼底却突然迸射出了几分清光。唐芷柔和裴炎衡对视一眼,同时陷入了沉默。朝堂之上风云诡谲,夺嫡暗战藏在水面之下,各个皇子都有准备,但其中大皇子裴炎铭权势最大,五皇子裴炎衡虽更得皇帝器重,却无夺嫡之心,只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做一个闲散的王爷。如果真的上奏,只怕会遭反噬,即便真能重挫裴炎铭,也必会因为打草惊蛇而被对方一锅端。想到这,唐芷柔摇了摇头,温声道:“盛大人,您的事我们一定会帮,但是贸然上奏绝非良策,不如这样,您先回京城,而后假意向大皇子投诚——”她本意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哪知盛启裕耿直惯了,一时间没能领会她的意思。“投,投诚?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岂不是弃明投暗,自落污浊!”
“您误会了。”
裴炎衡见状帮她解释道,“唐将军的意思是让您辛苦一下,直入敌营,去探查更多有关私矿的线索,毕竟如今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线索在,即便上达天听,皇兄心腹成群,随便推出一个就能抵了这桩过失,您说是不是?”
“……”盛启裕并非真的迂腐,被他这么一说,终于绕过弯来,连忙点头:“是老夫愚笨了!”
唐芷柔见状也松了口气,朝裴炎衡递去一个感谢的眼神。“那盛大人,我先带你回唐府处理一下伤口,明日一早我们就去找大皇子。”
夜深人静,安顿好盛启裕后,唐芷柔抱臂站在月色下,面沉如霜。重生以来,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今夜亦是如此。一直等到晨光熹微,她才更衣,吩咐桃花准备去大皇子住处的马车。裴炎铭听到她造访的消息,喜不自胜,立刻放下手头的事,阔步迎了出来。“轲坚——”他正要怀抱相迎,余光瞥见唐芷柔身后跟着的人影,忙收住笑容,停下脚步。“唐将军,这位是?”
唐芷柔从善如流地让开身,她身后的盛启裕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憔悴暗淡的脸来。“哦?这不是盛大人么,几日不见,你过的似乎不大如意呀。”
闻言,盛启裕攥起拳头,注意到唐芷柔递来的眼神,他才低下头,悠悠地叹了口气:“大殿下,老夫……知错了。”
“是吗?”
裴炎铭咧嘴一笑,凑上前来,“盛大人哪里会错?不妨说来听听。”
盛启裕咬了咬牙,闭上眼:“大殿下,只要你肯放过我盛家,老夫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说着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裴炎铭没有立刻回应,他看向唐芷柔,挑眉表示疑问。后者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如您所见,盛大人很想为殿下做点什么。”
蓦地,裴炎铭大笑起来,伸手一把将唐芷柔揽入怀中,嘴唇贴近她的耳畔:“你果然还是在乎我的。”
唐芷柔浑身一僵,恶心得厉害,忙抱拳在胸,趁势挣脱桎梏。“这是唐某应该做的。”
低头的瞬间,却飞快地与盛启裕交换了一个眼神。视线交汇的瞬间,同盟结成。唐芷柔突然想起昨夜盛启裕对她说的那些话——“孩子,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昨夜,收拾完一切后,盛启裕突然这么问道。过了片刻却又自己答了起来:“是我糊涂了,怎么会好呢。”
唐芷柔只沉默地看着满地月光,心里疼得厉害。“要是没有唐老兄,我这条命早二十年前就交代在土匪手里了。”
盛启裕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嗓音沙哑,“……唐老兄不该这么早走的,这几年,老夫也查了不少东西……”“盛伯伯是知道些什么吗?”
闻言,唐芷柔额角一跳,连忙走近,半蹲在他跟前。盛启裕看了她一眼,眼里是无限的哀情:“你那时候还小,多半不知道,狼牙关那一战虽说是唐老兄带兵的,虎符却在当时被派去沙场历练的大皇子手里。”
裴炎铭?唐芷柔咬紧牙关,前世关于父兄的死,她从未怀疑过裴炎铭,因为当年父兄的尸身是由他亲自送回来的。可如今却告诉她,唐家八条人命,竟与这厮有关?“当年唐家军在狼牙关遇伏,听后来活下来的小兵说,唐老兄原本想按兵不动,可不知听大皇子说了什么,竟出兵了,这才——”说到这,盛启裕有些哽咽。唐芷柔只觉心口被撕出了好大一道伤疤,痛苦和后悔鞭笞着她的血肉,让她如坠地狱。难怪前世她四处查访,线索总是断在半路,不了了之……或许这次重生,就是父兄们冤魂难平,这才逆反天道,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裴炎铭,你等着……”眼前深情款款的一张笑脸是虎狼的假面,唐芷柔多想在这就用一把匕首解决了裴炎铭,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太过轻易。她要做的,不仅是调查证据为父兄报仇,还要让裴炎衡与身边的人尽数离心,让他孤苦伶仃,让他不得好死——“那大殿下,唐某就先告退了。”
转过身的瞬间,唐芷柔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她开始飞快地思索,该如何设局能让裴炎衡乖乖地钻入套中。她想的入神,一时没注意前路,突然眼前人影一闪。“哎哟。”
一个身量颀长的男人和她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