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晚上,王府的几位小娘子在院子里的彩楼上,望月穿针,焚香列拜,最后,由在每个人放针线的小盒子里,放上一只由下人捉来的蜘蛛。
王元娘从彩楼上下来,她对院子站着看热闹的家人笑道:“明天一定是我的盒子里有一个又大又圆的网。”
“那是一定的。”众人都点头道。
冯怡轻笑了,她也知道原因,王元娘的盒子里装的是绿桐寻来的一个大蜘蛛,不像其他几位娘子的下人怕,只寻得小的蜘蛛。
她在家过七巧节时,哪怕盒子里结的网比其他几位堂妹的大,也不会有人说她‘得巧’,只会说她偷换了四娘或者五娘的盒子。
转眼便是七月十五中元节,王宣带着侍卫出去放灯,归来后,手上抱着个莲花灯,灯上插着一支玉石绢花。
冯怡冷眼观着,见王宣脸上挂着喜色,她叫大丰问了王宣身边的大羽。
大羽如实对大丰说了中元节那夜的事,有一位小娘子上前,主动送了一盏莲花灯给大少爷,小娘子说了一句话便跑开了。
大羽问:“大少爷,这是哪家的娘子?”
“还不知道。”王宣摇头,过后又十分欢喜地对大羽说,“中秋十五夜她会出来见我,到时我会问。”
大羽很想问大少爷,“你是想让她为贵妾,不怕少夫人离家吗?”
跟在王宣身后的下人,都对大少爷突然遇上的这名女子的事,心怀疑惑,但他们是下人,无法出言劝说。
大羽只有用这种转弯的方式,告诉给少夫人知道,也许少夫人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冯怡知道,自己要是强行去掐断王宣的念想,只会让他更加想念小香。
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美好的。
不如给他时间,让他自己去发现问题,看清真相。
让王宣自己想明白,得不到的东西,有时候也许就是一个坑。
王宣以为自己的心思在冯怡面前隐藏得严实,素不知,冯怡就像看戏一样,静静看着他,看着皮家。
孙如意和皮香自以为计谋高超,皮香甚至在算计着入王府为贵妾的时间。
她们并不知道,皮家和皮香已被五宫信坊的人盯上了。
皮香出宫入皮府为皮家娘子,买了一批丫鬟婆子。
这京城的人牙子,如今一多半都是五宫信坊的人。
皮香每天的言行,全有人送出来,一条有用的消息一两银子,无用的信息也有一串铜板。
孙如意的小姨嫁的夫君皮道华是一位七品文官。
后得了孙太师的照拂,孙如意的姨爹皮道华如今在国子监任掌事,六品官位。
皮道华收受学子的银两,包庇违规学子的种种事宜,被下人源源不断地送往了五宫信坊。
书坊最后一间屋子的里间,坐着五个人。
火熊玉五娘看着手上的一叠信息,她笑道:“皮家胆子也太大了,来算计王府,得罪金虎,不久这皮家要倒大霉了。”
她问冯怡,“老大,用这些去向皮道华要银子呢,还是……”
“不要银子,要他们全家流放。”冯怡淡淡道。
冯怡眯了一下眼,皮家敢伙同孙如意来算计王宣,还是用那朵玉石绢花来行骗,他们就等着全家去边关吃沙子吧。
如果,孙如意用别的方法去报复王宣,冯怡还不一定会出手这么重。
玉五娘看了孙玉一眼,孙玉瘪了一下嘴,他管不了二房夫人娘家的事,栽到了金虎手上活该。
“这些资料什么时候交到郝大人手上?”孙玉问。
郝大人是御史,为人清廉正直,是继司马大人之后,谁都奏的硬茬。
“九月吧。”
“为何?”刘武忍不住问。
冯怡挑了一下眉头,道:“流放的时候,遇上冬天,凉爽舒适,半道上,还可堆几个雪人。”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默默为皮道华哀悼。
他们几人从收来的众多信息中,已知道了所有真相。
孙美人收服了一个叫小香的宫女,送入皮家,为皮家认为女儿叫皮香。
皮香要做的事就是勾引王宣,成为王宣的贵妾,将冯怡从王府赶走。
孙玉在心中暗暗责怪着堂妹孙美人,在宫里怀着龙子还不老实,一心想寻冯三娘报仇。
关键是,你孙如意斗得过冯三娘吗?十个孙如意绑在一块,也不如冯三娘一个人的头脑好使。
他只在心中祈祷,别牵连到他爷爷孙太师身上。
冯怡换了个话题,“那块石头要露出来了吧?”
“要多泡在水里一些时间,石头露出来才真实。”袁逍道。
“嗯,行。”
王宣每天早出晚归,不再手把手教冯怡写字,只是偶尔会问一句,“三娘今天写字没有?”
“写了几个。”冯怡回道,再不多言。
如今,大娃和小娃每天晚上同冯怡一起在家练字。
不同的是,冯怡一直用左手在写字,她写字慢也写得比较正。
她现在临的帖,是大娃和小娃的师爷李进专为她所写。
李进在教大娃兄妹的写字时,听闻冯三娘在学写字,并且用左手在写。
大娃笑道:“少夫人的字还没学生写得好,她写的字没形状,只能认出写的什么字。”
“啊,她怎么用左手书写。”李进惊愕之后,用左手认真地为冯三娘写了千字文的字帖。
李进是左右可书,左手善长正楷,右手善长草书。
冯怡临着李进的字帖,左手书字进步很快。她暗笑,自己也算是未来状元的学生了。
安妈和听月每天伺候着主人,她俩敏感地查觉到两位主人变得生疏了。
她俩从大少爷教少夫人写字后不久,就发现少夫人不再咯咯大笑,大少爷也几乎不曾同少夫人呆在一处好好说话。
两位奴仆心生担忧,大少爷和少夫人这样下去,怕是要出问题。
每天安妈为大少爷收拾床榻,看枕边的那个小泥人和那朵莲花灯,她就有冲动将东西藏起来。
她观察过,大少爷的目光一直盯在这两样东西上面,脸上放着光,嘴角带着笑。
有一天,安妈在为冯怡洗头,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少夫人,要是大少爷见你额头没伤,一定会很欢喜。”
冯怡脸色沉了下来,她道:“如果喜欢一个人,只喜欢她的容貌,那指定不会长久。”
安妈斗着胆子问:“喜欢一个人,不看容貌看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冯怡耸了一下肩,“也不想知道。”
冯怡满腹不快地暗忖,男人和女人不就那么回事吗?
诗词和话本中写的那些,对爱情美好的向往,和来自爱情的神秘感受。
在冯怡眼中看来,那些美好的描写,就是为男人和女人未来的繁琐生活,先披上的一件锦衣玉袍。
脱下那一件锦衣玉袍,露出的真实形态,便是女人在后宅生儿育女,打理家务杂事,男人在外喝酒抱妓子,回家睡美妾。
冯怡的心思,并不放在怎么样去将王宣的心夺回来。
她心里在计划着另一件重要的事,她一心想要去探峰山下的那块闪着亮光的石头。
她一直没有寻到机会,直到有一天,她在书坊里,看到一条从皮家递出来的消息,她想出了一个计划。
她在静静等着,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