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王府参加婚宴的几位王家伯父和叔父,亲自跟着接亲的队伍,陪同王元娘的花轿一起送嫁到楚王府。
他们会在楚王府用了晚宴,再由楚王府的侍卫恭送回王府。
由德高望重的长辈送嫁,是对新娘的一种重视。越多的叔伯送嫁,新娘越是会显得荣耀。
所以,这次前来京城的王家族人,多是成年男子和家眷,他们专门来为王元娘送亲。
来送亲的这些王家的叔伯们,多数是在当地为官,也有在书院为教授。
他们都极为讲究礼节,个个皆是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因王宣奉旨成亲,老家的族人没能赶来参加婚宴,族人一到,王宣就带着冯怡上前一一介绍,“各位伯父伯母,叔父婶娘,这是冯三娘。”
冯怡行了一礼,“早闻各位大名,今日一见,万分有幸。”
“三娘,这是族长大伯,这是三伯,这是五叔……这是大伯母……”
那些叔伯们哪怕是在见了额头顶着一道疤痕的冯三娘,他们也视而不见,同冯怡客气见礼说话
伯母和婶子们,多数也是一样,客气有礼地同冯怡相互见礼。
族长大伯是来者中最年长的人,瘦弱的身体,有一双明亮的大眼。他花白的头发用一支白玉束在头顶,穿着一件宽袖广身袍,显得温文尔雅。
他打量了几眼传说中的飚女冯氏,神色愣了一息,之后垂下眼帘。
他是鼎鼎有名的白鹿洞书院的山长,学富五车,见多识广。
王山长活了有五十多年,他还从没见过,像冯三娘这般的人,容貌受损,仍旧在人前行事从容,落落大方。
他还敏锐看出,冯三娘不只是仪态端庄,甚至是身携威仪。这一认知,让他十分惊愕,心中不由升起了敬畏之感。
像他这样的人士,听闻过很多的传言。比如,前朝有一位相爷,便是带着记忆转世,极为聪慧,不到二十便官居相位。
一个人,要是带着记忆转世,平常的人能是他的对手吗?
对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亲近,最好也不要去得罪。
来客中,不是所有人都如王山长这般有见识。
王四郎的媳妇晏氏,从第一眼看见冯三娘时,就十分看不起冯三娘。
她认为,像高阳侯府这样的门第,居然娶了这一位破了相的女子为长孙媳,十分愚蠢。
她后来又从王大夫人的娘家堂嫂庸氏嘴里听说,冯三娘连送嫁的叔伯一人也没有,还是她自己从轿子里走进屋内,连堂也没有拜,就更加的鄙视冯三娘。
“哈,奉旨嫁到高阳侯府又如何,不得婆家人喜欢。”晏氏讥笑着。
她心里极为舒坦,这位从安国公府出来的娘子,比自己更不得婆家人的尊重和喜欢。
有的人,不管自己过得有多不好,看到有人比自己过得更不好,心情就舒畅了。
她会觉得自己不再是世上,那个过得最惨的人。
“这种妇人要早点休了,王家大公子另娶高门女为妻,才是出路。”庸氏咬着牙轻声道。
那位庸氏,是被抄家流放的史氏的亲嫂子。
庸氏的小姑被流放后,影响了她女儿的亲事,嫁不进高门。
故而,她十分痛恨冯三娘,恨不得王府把冯氏给休了。
这两位妇人凑在一处,有了共同的话题,坐在角落里,嘴里轻轻数落着冯氏的各种不是。
在晏氏的磨刀石夫君前去楚王府送嫁后,她被人一直压抑着的胆子放开了。
晏氏仗着自己是王氏族人,在王老夫人面前说长道短,“伯母,侄儿媳妇觉得,这冯氏为我们王家人妇,是我们王家人的耻辱。”
王老夫人一听她这话,一张笑脸沉了下来。
作为主人,王老夫人不能出口驳她的话。
王大夫人双眉倒竖,她见这个客不像客的人,一直在无礼胡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嫂子,各家的事各家管,各扫门前雪。”
王家族人的其他妇人都很尴尬,王山长的老妻杨氏对王老夫人眨了一眼,意思是,她就是这种人,不要理会她。
晏氏被王大夫人驳了,感觉王大夫人不领情,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她说的话更加的难听:“你们看她,要容貌没有,要人品没有,让她嫁进我们王家,是在侮辱我们这些王家人。”
杨氏见她越说越过分,出言打圆场,“外面在唱戏,有一场戏演的是少夫人为夫上堂的事,很精彩,可见少夫人极为勇敢。”
杨氏的做法才是一位有教养的妇人,只议人长,不议人短,何况还在别人的家里,在冯氏的婆家人跟前。
王府今天是嫁女儿的正日子,来了很多的朝中官员贺喜,还有几家的亲戚。
王开和王宣父子在外招呼男宾。
二夫人带着自己的几个孩子招呼着前来的小客人。
冯怡带着几位管事婆子,在外招呼女眷们。
厅内是王老夫人和大夫人在招呼王氏家族的那些妇人。
那晏氏在听了杨氏的话后,更加激动,她道:“我们王家几百年来,有女人上过堂吗?像她这样抛头露面上公堂的女人,就应该从王家休掉,最好是沉塘。”
王老夫人十分生气,又拿晏氏无可奈何。
老夫人这把年纪清楚明白,有的人是人来疯,喜欢出风头,故意在客人多的时候闹事。
这是因为,多数人讲礼仪讲脸面,不会当场翻脸,同她们去做计较,只能生生受着闷气。
这种喜欢在人多时出风头闹事的人,同别人比的就是不要脸面。
晏氏脸上带着讥笑,伸出手来数,“冯氏她有什么好?一没容貌,二没嫁妆,三没家世。也不知高阳侯府看上她哪一点。”
王大夫人被晏氏一再冒犯,怒不可遏,她不顾婆母的眼神阻拦,出言训斥,“我对冯氏很满意,我们家娶她是高攀。那些狗眼不识人,才会贬低冯氏。”
晏氏被王大夫人骂得脸红耳赤,她想张嘴辩解。
同她一起来的王家媳妇们,都涨红了脸。她们从没如此尴尬狼狈。
王大夫人根本不给宴氏说话的机会,她道:“我的儿媳怎么没嫁妆?你听谁乱嚼舌根?”她狠狠横了在一侧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堂弟媳一眼。
王大夫人接着又没好气说道:“王家族人们前来入住的院子,全是冯氏的嫁妆,你住着她的陪嫁院子,嘴上还骂着她,这是王家媳妇做出来的事吗?要不让族长来评评理?”
王山长便是王家族长,杨氏是族长夫人,她也不再为晏氏打圆场,只端着一个茶碗,表情淡然。
宴氏像是被马蜂给刺了一下,呼的起身,气鼓鼓道:“那我不住就是了,高阳侯府不欢迎我,我走了便是。”
她说完就像一匹脱缰的马,往外冲了出去,也没有人去拉她。
只有她的一位婆子赶紧追了出去。
宴氏在院子遇上招呼客人的冯三娘,她呸了一声,扬长而去。
她的失礼行径将所有的客人惊呆在场,不明白这位妇人是发什么疯。
王老夫人见宴氏气匆匆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说着长媳,“她是客人,这样说她不适合。”
王大夫人也不回话,低着头生闷气。
杨氏道:“今天的事,老身会给几家人解释一下,不是你们待客不周,是我们做客的冒犯了。”
“同你们没关系。”老夫人忙道。
其他的王家媳妇们纷纷道:“对不起,她就是这种性格,捧高踩低,有她夫君在就好一些。”
“现在不是没有人压着她嘛,她就胡乱说话。”
“她脑子有些不灵光,大嫂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有个婆子,前来对冯怡悄悄说了厅内发生的事,冯怡听了笑了笑。
只要王府的人对她好,其他的外人对她说三道四,只要不是太过分,她不打算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