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斌和赵伟坐在车上，火星子在夜色中一闪一闪。
“这姜栋磨蹭什么呢，不就签个字的事情吗？”吕斌狠狠地抽了一口，发泄着心中的怨气。
赵伟扭头看了一眼没有搭腔，只是回过头去继续静静地抽着烟。
在他看来，跟这么一个蠢货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姜栋再怎么也是替吕斌去擦屁股的。
若不是吕斌，自己也犯不着大晚上跑到裴家村去找姜栋。
一辆桑塔纳从亚细亚内部开了出来，锃亮的车身吸引去两人的视线。
“桑塔纳，落地得二十万吧，咱厂里要是有一辆就好了。”吕斌羡慕地说道。
凭借自己叔叔的身份，厂里要真是有，他也能坐一坐了。
嘀嘀！
桑塔纳朝他们的车亮了亮灯，响了下喇叭。
两人一头雾水，刚迷茫地摇下车窗，就看到对面车窗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赵科长，我就先回去了。”姜栋朝赵伟抬了抬下巴，连看都没看吕斌一眼。
赵伟茫然地点了点头，直到桑塔纳开远，他才回过神来，车里居然坐的是姜栋！
一旁的吕斌早就恨得牙尖痒痒了，自己在亚细亚只是聊了下返点，就差点把合同搅黄。
姜栋何德何能，凭什么就受到如此优待？
“赵科长，这姜栋连等都不等我们，简直目无纪律……”吕斌咬牙切齿地想告状。
“先回去再说吧。”赵伟打断了吕斌。
姜栋一个销售科员，能在亚细亚受到优待，背后显然有人。
而吕斌的背后则是副厂长吕建国，县官不如现管，两边他都惹不起。
红星食品厂。
姜栋送别公车司机，进了会议室。
厂长和吕建国等人紧张地看着姜栋，心中各藏心思。
“幸不辱命。”姜栋拿出合同，放在了会议桌上。
厂长掸了掸合同，看着上面的名字，大笑道：“好好好，我就知道没看错姜栋同志！”
厂长连叫三声好，这份合同足以保证罐头厂的利润了。
吕建国则是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道：“合同只签到年底，是不是有些短了？”
此言一出，厂长等人也顺势看向姜栋。
姜栋心中冷笑了一声，人都是得陇望蜀，放在此前，厂里能得到一个单子都心满意足了。
“之后能不能续签，我决定不了，是亚细亚方面说了算，所以维护好那边关系很重要。”姜栋说道。
说完，姜栋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局外人一般。
厂长等人对视了一眼，这怎么维护？明显就是要看姜栋的了。
只不过姜栋不主动开口，他们也不能逼姜栋保证。
吕建国暗骂一声小狐狸，咳嗽一声道：“这样，小姜，你抽个空把亚细亚的这位李经理喊出来坐坐，咱们厂里做东。”
“我就是个销售员，跟李经理搭不上什么话。”姜栋微笑道。
他就差明着要自己的销售科副科长，倒不是姜栋在乎这个职位，只不过该是自己的东西，就必须拿到手。
厂长等人嘴角抽动两下，姜栋若是搭不上话，亚细亚方面怎么可能三番两次派公车送姜栋回来？
更别说，吕斌捅出那么大的篓子，姜栋一出马就搞定了。
“小姜啊，我们许诺你的，绝不会忘，这点你大可以放心，喊李经理出来也没有其他的目的，只不过想感谢人家一下罢了。”厂长缓和了下语气说道。
“真不是我不愿意，李经理平时的饭局恐怕都排满了，哪还能轮到我们？”姜栋毫不客气道，“咱们红星食品厂放在密县还算个企业，拿出去没几个认的。”
他已经厌烦了和这几个领导勾心斗角，有这个工夫自己回去陪陪老婆孩子不好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吕建国冷声呵斥道。
“不然吕副厂长想让我怎么说？难道要说你一个副厂长在红星食品厂还算个头，放在外面屁都不是？”姜栋嘴角挑起不屑的笑容。
眼下握着亚细亚大订单的他，就不信对方能怎么着自己。
“对了，李经理托我给几位领导带句话，只有我出面，他才放心把供货单交到我们厂手里。”
姜栋一句话，让在座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厂长才开口道：“好，我知道了，小姜，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让赵科长送送你。”
姜栋点了点头，朝脸色阴沉的吕建国轻笑了一声，转身出了会议室。
“赵科长，麻烦你了。”姜栋下了楼就看到刚熄火的赵伟，说道。
赵伟顿时苦着脸，又打起了火，送姜栋回裴家村。
会议室内。
吕建国冷哼了一声：“我坚决反对把姜栋提到销售科副科长的位置上，这让那些资历更深的科员怎么看？”
听到吕建国的话，厂长和李副厂长均是扯了扯嘴角。
这样算起来的话，吕建国的侄子吕斌才更没有这个资格……
“更重要的是，姜栋自由散漫，当面顶撞领导，提升这样的人，会给厂里带来不好的风气，不能说姜栋拿下了多大的单子，他就能为所欲为了！”吕建国越说越有底气。
老厂长眼看要退了，李副厂长又是个闷葫芦，在吕建国看来，红星食品厂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绝不允许出现姜栋这么一个膈应人的家伙，影响自己的计划。
“建国，我们之前毕竟是答应过姜栋同志的。”老厂长缓缓说道。
“厂长，您误会我了，我不是说让您食言，只不过姜栋同志还需要再磨炼一番，我们只是说把副科长给他，但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啊。”吕建国阴冷地笑道。
厂长和李副厂长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
“厂长，您儿子去郑城钢铁厂的工作，我都帮忙联系好了，还有老李，你大外孙刚满月吧，这年头干什么没钱可不成啊。”吕建国见两人迟疑，又加了一块砝码。
凭票分配的制度取消了，钱就愈发值钱了，更别说自打八八年后物价就涨得厉害。
厂长和李副厂长这两人都托吕建国办了不少事，被捏了把柄，只能苦笑着点了点头。
另一边，车子开回了裴家村。
“赵科长，慢走啊。”姜栋朝赵伟摆了摆手，进了屋子，刚一进门，就看到五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饶是姜栋，也不禁吓了一跳。
看到安然归来的姜栋，老裴家顿时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