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接下来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等着看戏就好。”
李墙听了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而与此同时,几百里外的苏州,几乎所有的安全屋都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来自重庆的制裁令。 三日之内,不惜一切代价,制裁陈逆璧君,不成功,便成仁。 然而就在电报发出的第二天,李墙刚刚作为陪同人员陪着陈璧君一路浩浩荡荡,装模作样地专门去了一趟视绍兴,在汪氏祖坟墓地做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法事,随即又是一路大吃大喝好不容易才返回别院,就接到了一个的电话。 “明先生,是我。”
哪怕是隔着一条电话线,李墙也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赫然竟是那个赵远山专门给自己留下帮忙处理海军俱乐部黑市日常事务的经理曹林。 说来惭愧,自打从赵远山那里接过黑市的管理权之后,李墙就一直在为公事四处奔波,根本无暇顾及黑市那边的生意,可以说黑市至今仍旧能够维持正常运转,几乎跟李墙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非要说有,恐怕也只能归功于他用人不疑,充分把权力放权给了他的两个帮手,其中一个就是这个曹林,至于另一个,则是已经完全有能力独当一面的余梅了。 “曹经理?你怎么把电话打到这来了?”
“是这样的,余小姐让我打电话过来通知您一声,就在昨天,您曾经叮嘱再三的那个售卖‘宫门倒印’邮票的家伙出现了。”
此话一出,李墙立刻眉头一皱,紧接着便忍不住在心中暗想:早不出晚玩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现身,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吧?难道说…… 想到这,李墙便不顾一整天的劳累,放下电话之后就独自一人离开了别院,径直来到了海军俱乐部。 时间不大,曹林就带着一个人来到了李墙所在的贵宾包间。 而自打那人刚一进门,李墙便开始暗中打量了起来,只见来人头戴一顶礼帽,身着一套中山装,尽管看上去稍微有些老旧,但却十分干净整洁,中等身材,黝黑的皮肤,样貌也平平无奇,唯一能够给人留下印象的恐怕就是那因为上了年纪而略显松弛的眼袋,以及那一双大大的黑眼圈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却让李墙莫名地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叫我老顾就可以了。”
那人淡淡地回道。
尽管此人的脸上一直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但李墙却依旧状态紧绷,如临大敌地来回审视着眼前这个家伙。 “老顾?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明先生真是好记性。”
老顾笑道,“当初奉命将您埋进南郊树林里的时候,就是我带的队。”
此话一出,李墙这才猛然间回想起来,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想起来了,顾慎言,档案室的,对不对?”
顾慎言也没有隐瞒,十分干脆地点头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紧接着,李墙便又皱起了眉头,一脸凝重地问道:“老顾,既然你已平安撤离了上海,为什么没有按照命令跟苏州的安全屋跟其他人汇合,而是跑到杭州来了呢?”
李墙之所以会有此一问,是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戴笠为自己提供的那份名单上面,并没有顾慎言的名字,也就是说,至少在戴笠那边,这个顾慎言应该不是被俘就是牺牲了才对,至少也是个失踪的状态,可是他现在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就很难不让李墙怀疑他就是那个出卖了整个上海站的叛徒了。 面对李墙的怀疑,那顾慎言却仍旧淡定自若地回道:“很简单,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了那张‘宫门倒印’邮票,递到了李墙的面前。 李墙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因何至此,仔细检查了那张邮票,确认了上面的一些细节都跟赵远山当初所描述的一样之后,脸色才终于好看了一些。 “这么说,你是来接手这里的了?”
不想那顾慎言却直接摇头否认道:“不,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李墙听了不由得眉毛一挑,“帮我什么?”
“自然是帮你揪出潜藏在安全屋里的那些撤离人员之中的叛徒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追查叛徒的?”
“这还不简单?昨晚总部的那道制裁令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是吗?何以见得?”
李墙又问。
“因为这个命令本身就很不合常理,现如今日本人已经跟英美彻底撕破了脸皮,根本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下这样一道命令,除非……除非另有目的,就比如引蛇出洞,引诱那个叛徒自投罗网。”“你是不是想说这个计策很愚蠢?连你都看得出来,更别说安全屋里的那些人了?”
“不不不,明长官,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此计虽然看似愚蠢,但我想以明长官的手段,一定另有深意,不说别人,卑职不就是这样被您这条计策给引出来的吗?”
此话一出,李墙的嘴角便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才继续说道:“如此说来,你的手里应该是有电台的,对吧?”
“是,出事之后,卑职趁乱抢救出了几部,索性都还能正常工作。”
“手下还剩下几个人?”
“四个。”
“可靠吗?”
“长官放心,这四个人全都是卑职在事后招募的,能力问题卑职不敢保证,但绝对可靠。”
“那好,明天你就派人带着一部电台去……” 向顾慎言布置了一个任务之后,李墙便没再过多停留,直接起身离开了包间。 然而出了包间之后李墙却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赶在顾慎言离开之前,转头进了另一个包间。 而包间里,余梅则早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怎么样?”
一见李墙进来,余梅便立刻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好说,这个姓顾的城府很深,仅凭短时间的接触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但仅凭能在身处那样的危局之中仍旧保持冷静,并成功抢救出好几部电台这件事,就不难看出此人的业务能力一定非同一般,所以梅姐,接下来的跟踪和监视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啊!”“放心,接下来的跟踪和监视我会亲自负责,保证万无一失,你就放心好了。”
“嗯,梅姐你亲自出马,那我就放心了。”
说到这,李墙这才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差点忘了,方大哥这次也跟我一块儿来杭州了,被我安排在了别院外围,负责警戒工作。”
“真的吗?天翼他……他也来杭州了?”
一听说自己的恋人也来到了杭州,余梅就恨不得立刻飞过去跟他见上一面,以解长久以来的相思之苦。
要知道当初在知道方天翼负伤被抓,进而叛变投敌的消息之后,余梅整个人差点就疯掉了,要不是有石头在一旁拼了命的拦着,恐怕早就带着人去苏州劫牢反狱了。 直到后来接到了李墙临去香港之前的一封密信之后,她这才获悉了整件事情的原委,放下心来。 然而再次听到恋人此刻与自己已经近在咫尺的消息时,尽管内心依旧激动不已,但最终却还是极度理性地说道:“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不想李墙却摇头说道:“不,梅姐,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我之所以把方大哥带来,就是要让你们见面的。”
“可是……”余梅刚要说什么,便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随即便再也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和狂喜,满怀期待地望向了李墙。 李墙也没有跟她打哑谜,先是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测,然后便压低了声音对她耳语了起来…… “可是……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听了李墙的计划之后,余梅在兴奋喜悦之余也不免为李墙担心起来。
“放心,我这边自有办法应对,倒是你们,这一路上必定危机重重,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行啊!”“嗯,我知道了。还有……谢谢你,阿墙。”
李墙自然知道,余梅这番话的前半句是以组员的身份说的,而后半句则是她个人的肺腑之言。 从海军俱乐部回来后不久,海棠便拿着一份刚刚破译好的电文走了过来,一脸兴奋说道:“好消息,咱们放出去的诱饵已经见效了。喏,这是刚刚截获的电文,无疑就是发给南造云子的。”
然而李墙接过电文之后只是快速地扫了一眼,便将其放下问道:“南造云子那边有什么反应没有?”
“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别院这边呢?”
“也很安静。”
“也就是说,南造云子在接到叛徒的告密之后既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也没有通知别院这边的李士群,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你的意思是,她已经看出这个制裁令是个圈套了?”
“难说。不过即便已经被她看破,那也不应该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也太反常了。”
“那……还要按原定的计划继续执行吗?”
这才是海棠此刻最关心的。
“应该问题不大。”“好,那我这就吩咐下去。”
说完,海棠便转身离开了。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陈璧君吃过早饭之后便接受了李士群的提议,带着一众随员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西湖边。 为了更方便地游览西湖美景,李墙特别为其精心准备了两辆敞篷车,此举自然深得陈璧君的心意,毫不吝啬赞赏之词地只夸李墙办事得力。 然而车队刚刚行至西湖边,陈璧君的兴致正高之时,路边却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了一个人拦车喊气冤来。 这下可差点没把李士群的鼻子给气歪了,当场就怒声呵斥了一句,紧接着便招呼护卫将其赶走。 可不知是那陈璧君此刻的心情不错的缘故,还是犯了官瘾,亦或是那人一口一个陈委员叫得她的心里十分地舒坦,竟然非但没有怪罪那人冲撞了车队,也没有责备李士群护卫不周,而是饶有兴致地询问道:“你叫什么?为何要拦车喊冤啊?”“回……回陈委员的话,卑职……卑职潘宏器,是江都县的县长,卑职此番冲撞拦车不为别的,只因JS省民政厅的科长王春元敲诈勒索卑职五万元贿赂,卑职不从就以免职为要挟,还请陈委员能够替卑职做主,还卑职一个公道!”
“岂有此理!”
陈璧君不停还好,听了那潘宏器的陈情控诉之后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更是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怒声道,“一个小小的科长,竟敢敲诈勒索一县之长,这还有王法吗?就是此等目无法纪,胆大包天之徒,简直把我们政府的脸面全都给丢进了。李秘书长!”
“卑职在!听候陈委员调遣。”
“这件事绝对要重视起来,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一个小科长竟然胆大包天以下犯上,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和撑腰,你现在就去把那个家伙给我抓回来,由我亲自审理,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敢做出如此混账的事来!”
“是!”
陈璧君的话,李士群自然不敢有半点怠慢,领命之后便立刻带着人离开了。
而出了这档子事之后,陈璧君被扰了兴致,便直接中断了行程,带着人气呼呼地打道回府了。 不得不说,李士群的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仅用了一个上午,便带着人把案件相关的所有一干人等全都带了回来。 “你就是王春元?”大堂里,坐在主位置上的陈璧君一看到堂下站着还没其他人坐着高,一副獐头鼠目样子的王春元气就不打一处来,索性便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地问道。
只一句,就把那本就已经哆哆嗦嗦的王春元给彻底吓破了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下可把那陈璧君给气坏了,抓起手边的茶碗照着那王春元的脑袋就扔了过去,同时声调也太高了整整一个八度,“你他妈聋啦?问你话呢!敲诈勒索江都县县长的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