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见龙川肥原半天都没有开口解释,鹫巢铁夫不由得十分痛心地叹了口气,回忆道,“‘正男太可怜了,让我们来抚养他吧!’,这是芳子死了以后,我的妻子跟我说的第一句话,而且是她的原话,像她这样真正的华族女性,恐怕是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丈夫会谋杀妻子,学生会背叛老师,而父亲,可以用母亲的尸体为儿子铺路。直到裘庄捉鬼,甚至直到现在,你还在欺骗我,为什么?嗯?为什么?”
盛怒之下,鹫巢铁夫甚至已经开始用手捶起了桌子,一旁的土肥原贤二见状则连忙好言相劝了好一会儿,这才让他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可就在这时,王田香却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继续火上浇油地问道:“龙川大佐,四年轻那起命案也是你一手步下的局,对吧?卑职唯一有一点想不明白的是,你说钱都到手了,裘家大小姐又是那么一个标致的美人,还给你生了儿子,你怎么下得了手呢?”
然而话音未落,李墙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要用妻子的死来博取侯爵阁下夫人的同情,进而让自己的儿子名正言顺地成为贵族,当然这么做或许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掩盖裘庄宝藏已经被你私吞的真相!”
“胡说八道!所谓的裘庄宝藏不过只是市井传说,存不存在都两说,我又怎么会私吞?”
李墙则毫不客气地继续追问道:“那你是承认自己利用欺骗了侯爵夫妇的同情心了?”
“没有,芳子的死是意外!意外!”
“既然你的妻子是意外死亡,又没有私吞裘庄的宝藏,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让松井司令轰炸西湖?该不会是害怕帝国的飞机把你费尽心力藏在西湖边上的那些财宝给炸了吧?”
这下龙川肥原可彻底慌了,没命地摇头否认起来,一口一个栽赃污蔑,胡乱编排,就是死不承认。 就在李墙和龙川肥原两人的对质陷入胶着的局面之际,土肥原贤二却轻咳了一声,冲着顾民章点了点头,顾民章这才清了清嗓,缓缓开口说道:“你们两个再这么吵下去,恐怕就算吵到天亮也未必能有个结果,我倒是有个办法,能够立辨真假,不知在坐的诸位有谁知道这裘庄宝藏的来历吗?”
话音未落,顾晓梦便立刻开口说道:“金处长曾经倒是说过,当年裘老庄主遇难之后,他曾经详细查证过,这位裘老庄主就是同盟会成立之初的元老之一,专门负责与同情中国革命的日本政要和财阀斡旋,筹措起义所需款项,可是就在黄冈起义之前,因为他们内部发生了剧烈的矛盾,这位裘庄主竟然携带者这笔巨款潜逃了。”
“没错,尽管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据我所知,黑龙会却始终都在暗中秘密寻找这笔宝藏的下落,也就是说,每一个黑龙会的成员都有查找这笔宝藏的使命。而早期的黑龙会成员都会在他们的身上刺上黑龙会的徽章,烦劳您解开衣服,让大家都看一看,您是否也是其中的一员呢?”
此话一出,便直接就将龙川肥原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处境,尽管他很想向鹫巢铁夫求助,但理智却告诉他,现如今这样的局面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保持沉默。 而见龙川肥原沉默不语,顾晓梦便主动开口说道:“看来不用查了,所以,大佐您之所以接近裘家千金,该不会也是为了完成你身为黑龙会成员的使命吧?当年你以新婚女婿的身份,第一次拜见裘老庄主,不想却被他识破了你黑龙会的身份,你的妻子为了救你,挟持了他的亲弟弟,才把你从枪口下救了回来,可是或许她怎么也想不到,她自己舍命救下的丈夫,有一天会亲手杀了她。裘老庄主知道把你放走之后,裘庄宝藏的秘密就再也隐藏不住了,于是为了保密,就把豢养在后山的少年杀手全都杀了,只有一个逃了出来,就是吴志国。”
说到这,顾晓梦稍微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没过多久,裘老庄主就死在了上海兰心大剧院,而龙川大佐你,则和他的女儿以奔丧的理由,又回到了裘家,秘密地把裘庄的宝藏全都转移到了西湖边上,当然,这件事情裘家大少爷肯定不知道,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欠下王处长巨债,还把西楼给让出去,甚至,他都说不出裘庄宝藏的下落,可是这秘密,总有掩盖不住的一天,你知道,只要日军进入杭州,黑龙会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调查裘庄的事情,而如果被他们发现你早就已经私吞了宝藏,你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你思前想后,才终于想出了这样一石二鸟的毒计,那就是杀了你的妻子!对么?”
“我……我再说一遍,芳子……芳子是重病而死的,她是因为深爱我而……” “哼哼,哼哼哼……”如此苍白无力的辩解,就连张司令听了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大佐啊大佐,事到如今了,赖掉一条人命和你把它认下来,这有什么区别吗?”
不想顾晓梦却点头说道:“我相信,相信她是爱你而死的,本来你以为杀了你的妻子之后,这个秘密就会被永远埋藏下去,可谁能想到,密码船上,吴志国的一封密电,又将裘庄的秘密掀开了,所以你才会主动请求侯爵大人让你来调查此事,并且就在裘庄执行,这样即便是真到了掩盖不住的时候,那也可以把宝藏挖出来掩盖掉你私吞宝藏的罪行。”
“原来如此!”
听了顾晓梦的话,李墙便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不瞒各位,就在进入裘庄的前一晚,龙川大佐就应该已经发现了吴志国,金生火,白小年还有李宁玉四个人都和裘庄有关系,可他又不能明说,所以才只能假借一本名叫《佳缘》的杂志,硬生生地将包括顾上尉在内的五人,与红党老鬼以及钱虎翼之死联系在了一起,并以此为由向鸡鸣寺申请了汪主席的手令。”
听到这,众人也都纷纷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李墙则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不得不说,龙川大佐的计划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白小年就是失踪的裘家小少爷,不仅如此,你还低估了赵管家对于裘家的忠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李墙却答非所问地反问道:“龙川大佐,听说您曾经亲自查验过钱虎翼的尸体,对吧?”
此话一出,不等龙川肥原开口,王田香便立刻点头说道:“没错!当时我也在场,怎么说呢……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李墙则笑了笑,“王处长不愧是特务处的处长,心思就是比一般人细腻,你说的那种感觉,我姑且叫它违和感,而这种违和感就是来自于龙川大佐,试想大佐并非医学专业出身,大晚上的跑去解剖尸体,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对啊,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我说呢!原来是这样!”
王田香连忙点头赞同道。 龙川肥原则狡辩道:“那是因为我准备用钱虎翼的案子戳穿他们几个串供的手法,自然要搞清楚他的死因,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当然没有问题。”
李墙笑道,“不过,如果龙川大佐要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其他目的?”
“比如说,清理掉钱虎翼身上的徽记什么。”
说着,李墙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照片,赫然竟是钱虎翼的遗照! 龙川肥原不看还好,一看到那张照片就立刻瞪大了眼睛,“你!?”
“很意外吧?龙川大佐,这个呢,就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是钱虎翼遇刺之后,鉴定科的小张在检查尸体的时候拍下的照片,就在照片拍好之后,那部相机就出了故障,小张就不得不重新找了一部相机拍照,然后把那部出了故障的相机送到了总务科。”
说着,李墙便又拿出了一张照片,继续说道:“而这一张,则是在钱虎翼案的卷宗里找到的,对比两张照片不难看到,钱虎翼的身上原本是有一处刺青的,而刺青的图案就是黑龙会的徽章!”
此话一出,张司令也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说道:“等等,等等,明科长,你是说……钱司令,额不,钱虎翼是黑龙会的人?”
“没错,实不相瞒,当初在剿总刚刚成立选址的时候,钱虎翼就在鸡鸣寺不停地左右疏通,上下打点,这才说服汪主席把剿总司令部设在杭州,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地霸占裘庄,进而寻找藏在其中的宝藏。终于黄天不负有心人,在耗费了无数心力和精力之后,终于让他找到了埋藏在西湖边上的裘庄宝藏,可殊不知,这一切,全都被那个始终忠于裘家的赵管家看在了眼里,于是就在他准备偷偷将其运往日本本土,向他的黑龙会主子交差之前,赵管家便跟归来的小少爷合谋,将其杀死在了裘庄。”
听到这,就连王田香也不禁摸着自己的下巴,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难怪大佐在进入裘庄前后对那几个人的态度反差那么大。”
话音未落,顾晓梦的声音也想了起来,“听明科长这么一说,我也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能活下来了,不光是因为我是船王千金,更重要的,是我跟裘庄完全没有关系,至于那个黄雀,就是裘家大少爷,所以必死无疑,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裘庄捉鬼就是你设下的彻头彻尾的一场骗局,因为除了你,没有人知道老鬼真实存在的证据,而你,就是为了杀掉黄雀,所以必须要在我们五个人之中捏造一个红党的鬼出来,才能让你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对么?”
“我……” “好了,大佐!”
龙川肥原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李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是时候揭开你最后的谜底了,裘庄的宝藏,到底被你藏到哪了?”
“没有……没有什么宝藏,也没有什么身世……”此时的龙川肥原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淡定和从容,真个人颓然地堆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叨念着,“不知道……不知道……” 此刻,龙川肥原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不是为了裘庄的宝藏,自己就没有了杀掉黄雀的理由,除非自己就是真正的老鬼,杀掉黄雀是为了替组织锄奸;倘若自己既不是老鬼,也不是为了宝藏,那自己身上的孤舟嫌疑就脱不掉了;可要是承认宝藏的事,鹫巢铁夫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就连正男恐怕也…… 怎么办?是承认自己就是老鬼,还是孤舟?亦或是这几个人口中的双面间谍?还是盗走了整个整个宝藏的裘庄女婿? “啪!”
就在龙川肥原还在那里激烈地进行天人交战的时候,鹫巢铁夫便突然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龙川君,从我收你为学生的那天起,我就曾经告诫过你,只要你不背叛帝国,不背叛我,无论你犯下什么样的错误,我都能原谅你,庇护你,拯救你,而现在,我就是要你坦白他们对你的这三项指控,哪一项才是真的?”
听到这,龙川肥原的最后一丝希望便彻底破灭了,因为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位老师了,鹫巢铁夫那看似恩情深重的话,实际上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同时也是逼迫,逼迫自己选择一向罪名,扛下来,免得让他受到牵连。 想到这,龙川肥原突然觉得自己十分的可笑。 看来李宁玉说的没错,我果然只是个宫廷小丑啊! 想到这,龙川肥原便缓缓站起身来,深深地向鹫巢铁夫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