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眉和钟夜走出法院,围堵的记者多了三倍。
今日庭审出现如此戏剧化的场景,让容阮各大媒体闻风而动,像嗅到血腥气的苍蝇一般叮过来。
钟夜脸色无比难看,他死死攥着展眉的手腕向车上疾步行走。
保镖匆匆跟上他们的步伐,反而从层层叠叠的记者中钻出一条路。
各式各样的追问不绝于耳。
“展小姐,今天的庭审现场是你策划的吗?”
“你对事态发展作何评价?”
展眉低着头,手腕被扯的生疼。
“咣——”
车门摔上,钟夜站在车外,声音冷冽。
“把她送回公馆。”
展眉被甩进车里,坐起身,就见钟夜回头迎上记者,只留下一个冷硬背影。
她回到公馆,管家迎上,仍是恭敬,脸色却有些难看。
展眉不想思索这些微末小事,她找了个地方,等钟夜回来。
她并没有想把南音的隐私当着所有容阮媒体的面直播出去。
管家在饭厅摆好晚餐,“小姐请用餐,今天钟先生应该不会回来了。”
展眉抬眼,语气淡淡,“我等他。”
这一等,就等到半夜。
钟夜进屋,向来坚不可摧的面容挂上疲惫。
他站在展眉身前,低头看她,嶙峋锁骨,不堪一折。
但看起来如此脆弱而无害的人,却一下子撕开他前半生最痛苦的伤疤。
结痂后再被生生剥离,那痛苦宛如凌迟,令钟夜无法抵挡,甚至想像婴儿一样蜷缩起来。
上一次如此疼痛,还是他戒除药瘾。
但那时,展眉是他的依靠。
现在这痛苦,却完全拜展眉所赐。
他开口,声音已经全部沙哑。
“听说你等我。”
展眉张张嘴,却发现太久没有和钟夜好好说话,现在有种无话可说的迟滞感。
钟夜按按太阳穴,坐在她对面,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若在一天前,他都没有想到,那曾经汹涌充斥整个心脏的,必不放手的决意,竟抵不过展眉当众一刀的威力。
太痛了,痛的他甚至不敢握紧双手。
钟夜从不认为自己是虚弱的人。
但现在他却懦弱的想逃避。
展眉声音低低,“事情——你处理好了吗?”
她说的是今天的庭审与直播,直播内容当然引起轩然大波,相关视频被截出来转了又转。
南怀发动全部力量封禁相关内容,但这次庭审却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
时隔六年,南音的话像一把尖刀,划开钟南二家繁荣的假象。
权利争夺、爱情利用、忽视、逼迫、言语暴力、精神欺压。
这些豪门光鲜外表下腐烂的根基,在这样一个严肃的场合被血淋淋掀开,大家一起面对残酷的真相。
钟夜不说话。
展眉真正抱歉,“我没有想过在这种场合把这件事掀出来,但证人消失,南怀那边又步步紧逼,我若不这样做,此案会拖沓到底。”
“你去纪国,是为了南音的诊疗记录?”
展眉有些艰难的点头。
“你知道南音的病史有问题?”
展眉声音很轻,“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也许能找到一些东西让你和南怀彻底撕破脸,我也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南音是很好的人,懂事的爱人,听话的妹妹。
她为了斡旋两个她在意的人的矛盾,甘愿扮演一个常人眼中的精神病。
这样微弱的牵制,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
钟夜的坐姿有些不羁,他静静笑起来。
这笑声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有些凄凉。
“为了让我和南怀彻底撕破脸。”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呵呵,你好,你很好。”
“展眉,你就如此恨我?”
展眉回答的毫不犹豫。
“是,我恨你。”
“为什么?”
终于,轮到钟夜这样心平气和却疑惑的向展眉追问。
“南音一案,若你换做我的位置,会怎么处理?你带着苏沐阳逃跑,我难道不应该去追?苏沐阳死亡,分明是意外。”
“你觉得苏沐阳蒙冤,我就去翻案,哪怕你利用南音,我也——”
“为什么,你还是如此恨我?”
展眉心内沉重,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她太累,她做了太多非己意愿的事。
麦林博士花白的头发和眼里严厉的光芒。
“展,你熟悉心理学,可以伪造出正常的量表结果。”
“你应当适可而止。”
展眉抬眼,眼眸安静如湖水。
“南音为了让你心定伪装抑郁,你看出来了吗?”
一箭穿心。
钟夜低头,单手捧住一只眼睛,就像捧住满手接不住的绝望。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