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钟夜尚未康复,虽表露强硬,当晚还是进了医院。
医生对这个独断专行的病人没辙,又给他做全身检查又给他做康复规划。
等一切消停下来,钟霰才找到空闲,与他说两句话。
钟霰眼神复杂,看的钟夜又笑起来,“怎么这样看我?”
钟霰低声,“你出事后,江总把南怀带走,但所有人都撤下,这么多天对你不闻不问。”
钟夜了然,并不意外,“他的性格,这样做也合理。”
他打着点滴,已经有些困,“南怀怎么样?”
钟霰摇头,“我并不知道,两条人命,想来哪怕是那边,也不会轻易放过。”
钟夜顿时坐起,眼神锐利起来,“两条人命?”
钟霰也有些吃惊,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顿时有些后悔,担心刺激到他。
“是——”
钟霰还想拖延,但与钟夜对视,却情不自禁感到畏惧。
真正死过一次的钟夜,似乎比之前更加可怕。
她抿唇,“南怀向你开枪,让展眉坠楼,你们二人都生命垂危,你醒了,展眉还在昏迷——”
钟夜瞳孔一缩,瞬间恢复正常。
“南怀?”
钟霰点头,“具体的我也知道,反正南怀被带走很久了。”
钟夜拔下针头起身,“带我去找她。”
钟霰和他一同下楼,“这次醒来,你是否还要——跟随江总?”
钟夜盯着电梯字符下降,“姐姐,我是言而有信的人。”
这番话已经说明一切。
“我打算把小别接回来。”八壹中文網
钟霰良久问道,“你——还有多长时间?”
钟夜含笑避开这个话题,“我们还是不说这个。”
展眉病房中各式维持生命的仪器发出滴滴声响。
钟夜迈步进去,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人,一时有些站不稳。
钟霰适时离开,病房内只剩二人。
钟夜拉了把椅子坐下,静静盯着展眉一片苍白的面容。
良久,钟夜伸手,手指竟有微微颤抖。
他触碰展眉睫毛,一触即分,仿佛担心自己力度太重会让她应声而碎。
“我还以为你走了。”
对他开枪的是展眉,那么逼展眉跳楼的,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钟夜却不愿相信。
展眉在坠楼之前,还能分出心神把枪杀栽赃给南怀,可见已经规划很久。
是谁?
是他。
钟夜垂下眼睫,心痛难忍。
他知道展眉的小动作。
他以为展眉是为了再次逃跑,他以为一切都在他掌控,他以为这是对展眉的纵容。
他从没想过会把她逼至如此。
展眉家境不好,却学的是最难学的医学。
她在医科大学时努力用功,还是学生就已经能够出诊。
在贫民窟做一个医生助理,也无比尽心,所有记录做的整整齐齐,一笔一画全是她的认真。
她本该治病救人。
却被他逼的拿起枪才能解脱。
他不知道展眉的绝望,不知道展眉的痛苦,自始自终,他要的,从来就在他掌心,哪怕展眉给他多次挫败,也都拼得一身遍体鳞伤。
从内心深处,钟夜从不认为展眉与他平等。
出身、经历、势力。
他在贫民窟时的求婚,展眉怅然应下,而后每一次,都是坚决的拒绝。
钟夜曾经不解,展眉凭什么拒绝?
她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拒绝?
一天不行就十天,一年不行就十年,他们还有一辈子时间,总能困到她回心转意。
展眉对他心口的一枪,教会他人生中最鲜血淋漓的一课。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
她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要在他身边。
对钟夜来说,展眉像吹进他世界的一缕清风,像照在他身上的一束阳光,像开在他鼻端的一朵栀子。
他一成不变混沌向前的生活,因此而缓慢流淌。
但风和阳光怎么留得住呢,他勉强摘下枝头那朵花,却只在自己掌心烙下伤痕,花瓣也粘落成泥。
有水滴落在展眉脸上。
一滴、两滴。
我是人间惆怅客。
知君何事泪纵横?
水痕被手指轻柔擦去,杳无痕迹。
钟夜抬眼,此时再无异色。
他缓和一下情绪,甚至对展眉笑了笑。
“你太倔,我怕了。”
听闻展眉坠楼时那一瞬间的万念俱灰,他此生都不想再经历。
钟霰夜含蓄告诉他展眉的脑神经出现较大问题,也许醒来无望。
钟夜很是平静,握了握展眉冰冷的手心。
“你不醒,我一直照顾你。”
“你醒了,我放你走。”
他对展眉认输,对自己认输。
他对爱情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