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是个做事混不吝的人,视人命为儿戏,但是却又娴熟地掌握着分寸,不至于让自己被拖下水。
只是当时没人关注冯安然,现在想想,的确,骤然失去了家族的顶梁柱,她们母女两个应该怎么保全自身呢?
尽管这个故事有血有肉,顾夏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可是耳畔已经传来秦尧之的喟叹声:“顾夏,我长了嘴,那天的事情,我已经解释给你听了,”
顾夏默了默,“你的确是个好人。”
这句话不含一星半点真心,全是讽刺。
秦尧之却从看到了她武装起来,坚硬的壳子下的一丝皲裂,他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忽然,门铃声响起。
顾夏眼底一道锐光一闪而过,脸上并不意外。
“你有客人?”
她也不隐瞒,坦然说:“是陆北。”
门外是陆北的逼近,门内是她和秦尧之掩在暗处的见面,似曾相识的场景。
秦尧之脸上的表情难看起来,“他经常来这里?”
顾夏看了他一眼,“我跟你不一样。”重逢不久,秦尧之就能带着她回自己家。
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秦尧之神色稍缓,“那……”
“别‘那’了,进去。”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时间,顾夏反手就将他推进了卧室,拉开自己的衣橱,示意男人进去。
秦尧之眉心隐隐一跳。
“你看什么,能不能快点。”顾夏口吻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催促,手下不停,高她一个头还多的男人被迫步履蹒跚地进了她的卧室,又被她推进衣柜里,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秦尧之喉咙干涩,可能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尽管她的心思全在门外的人身上,可是却将后背毫无保留地展露给他。
这衣柜还是经年前,顾夏的父母特意为了她订制的,知道自己的女儿爱美,衣服买了一件又一件,干脆定制了比正常衣柜还要深的直径,人坐在里面倒也宽敞。里面还残存着淡淡的香水味。
身材高大的男人,就这么抱膝坐下来,听着外面的声音,宛若看见一场戏剧登台,你来我往不知道有没有一点真心。
顾夏捋了下头发,打开了门。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陆北站在外面,抬起自己的双手,两边都是满满一袋子东西,他俊俏的脸上一片欢欣笑意,“按照你的吩咐,食材都买齐了,还买了很多零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今天是顾夏主动约的陆北,这种感觉十分新鲜,他到现在都觉得兴奋。
顾夏勾起唇,让开了位置,“进来吧。”
陆北一边换着拖鞋一边轻快地说着:“程瀛新开了家餐厅,还说让我有机会带你去试菜,对了——”
他视线落在客厅的沙发上,话音一顿,“你受伤了,还是……有客人?”
陆北的声音飘忽不定,顾夏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刚才给秦尧之处理伤口的医药箱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整理一下过期药品罢了。”顾夏转了个圈,“你看我一点事儿也没有,你要是觉得我家里有人,你就去找找,别挡着我,我要去做饭。”
陆北笑了一下,当真背着手,四下打量起来。
顾夏看似毫不在意地转身向厨房走去,实则浑身上下绷紧,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陆北有超乎寻常人的敏锐,一点点纰漏都足以引起他的警觉。如果这个时候秦尧之弄出一点动静,她的计划都会落空。
她现在有点后悔刚才对秦尧之那么不客气,可是当时心里的火就是压不下去,她心里不痛快,也非要看到他不痛快才行。
客厅的窗子开了条缝在通风,帘子被风吹动,显得室内越发的静了。
陆北的视线寻梭一圈,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又落在顾夏的背影上。
她背对着他,正在洗菜。
水流声成了此刻唯一的声源,她明明跟他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可是陆北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却仿佛有看不见的缱绻的丝线,将她和他连在一起,密不可分。
陆北从没想过,跟顾夏能有这样温馨的时刻。
两菜一汤,客观评价,虽然架势摆得足,但顾夏的手艺一般,挑剔惯了陆北属实有些难以下咽。
陆北几番张口欲言,可是顾夏就像是没看见一样,时不时还要给他夹菜,陆北皱着眉头,竟然也一口一口吃完了。
他擦擦嘴角,“刚才沈闻博喊了我,晚上还有个商务局,我先走了。”
顾夏送陆北到门口。
他回头,“下次不要做饭了,不然我吃不饱,就会想吃点别的了。”
他笑得纯良。
顾夏却知道他在警告她。
不过这种事做一次,给陆北新鲜感也就够了。
言语说了千万遍,不如切身的感受,越是寻常的环境,越是让人沉浸,她想给陆北编织一个甜蜜的牢笼。
门刚关上,顾夏飞一样冲到了卧室,一把拉开了衣柜的门。
——秦尧之该不会出事了吧,否则在这漫长的一顿饭的时间里,在能清晰地听见他们说的每一句话的时候,秦尧之当真能忍着,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她脑海里闪过几种情况,却在看清了衣柜里的男人的时候一切成空。
秦尧之靠在角落里坐着,双腿自然地交叠舒展,双手抱胸,眼睛闭着。
他……睡着了?
顾夏应该叫醒他,让他离开,可是脚下像是生了根,她缓缓地蹲下来,跟他的面容仅有咫尺之遥。
秦尧之是天生的领袖,睁开眼的一行一动,眼角眉梢细微的变化,都让无数人揣测用意。
可是闭眼的时候,他的冷冽气场也并不会因此柔和,他的骨骼棱角太过凌厉,刀削斧凿似能划到人心底,说是冷清凉薄的长相也不为过。
可是他睫毛很长,顾夏一直都羡慕他的睫毛,不卷翘,但浓密,根根分明,在他的眼睑打下了两扇小小阴影,又有些可爱……
冷不妨,闭目的男人薄唇轻启,声音一丝困顿后的沙哑也无,“你最喜欢我脸上的哪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