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无鸣一扫先前的虚弱无力,观中年男子通身气派,到锁住的柴房如进无人之地,猜其不同常人。
简单整理衣袍就朝人行拱手礼,“是先生救了我?”
“正是。”
天眇子收回葫芦,也不打机锋直言相告,“我乃苍梧山修士天眇子,路经此地,见你骨骼清奇又与我有缘,可愿随我修行拜我为师?”
“……”苍梧山?
墨无鸣从未听说此地,听他说是修士,有些生疑,但看他又不像走街串巷的江湖术士。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只是拜师一事暂不能应,家父身后事还需料理。”
林亦扇瞧墨无鸣还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袍,恨不得立时帮他点头答应。
平时在问心居不就是早晚修身养性嚒?
现在有人收他为徒当修士,他还墨迹上了。
等会人家不要了,看他上哪哭去。
林亦扇只恨中年男人问的不是她,她愿意得很,跟着去修真界,以后就能御剑飞行,想想就热血澎湃。
屋外的雨是停了,但又吹起了风。
柴房四处火堆的火焰被吹得偏向一侧。
“做了我的徒弟,你父亲的丧事,为师自会插手,也算是为你了却尘缘。”
天眇子捋了捋胡须,一副成竹在胸地看着墨无鸣,知道以他现在的处境一定会答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林亦扇要搭腔的时候,终于听到某人的关键性话语。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墨无鸣一拜。”
双膝跪地,磕头拜师。
转变之快,让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林亦扇想到自己给老太太行礼的痛苦样,再对比男主的利索劲儿。
本地人就是本地人。
天眇子大笑,“好好好,今你拜我为师,以后便是沧澜剑宗的门下弟子。”
“走吧,无鸣。”
抛出几个字,天眇子手里藤木杖一挥,然后转身朝外走。
墨无鸣背着亡父紧跟其后,或许是仙人的妙法,背在身上也并不沉。
作为被忽视的林亦扇本想搭把手,但想到背的是死人,要献殷勤的心思又缩了回去。
只提着油灯照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墨无鸣身侧。
偶尔还示好的轻声提醒,“公子,慢点,当心脚下。”
“前面有水坑,小心。”
“哎哟,你别踩进水坑里啊,鞋子都湿透了。”
……
不管旁边人有多聒噪,墨无鸣始终闭口不言。
短短两日父母双亡,即使他早就预见墨家有今日结局,心境还是难以平复,只觉得活着与死了都没什么分别。
倒是身边多了个叽叽喳喳的叫花子,时刻拽拉着他,提醒他还活着。
又不知在黑夜里走了多久,反正是林亦扇认不得的路。
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山地。
只见天眇子做了个手势结印,默念了几句,手杖一下就变成铲子自动挖起了坑。
速度很快,没一会就挖好个大坑。
操作仙法的精妙,让旁边观看全程的林亦扇更加坚定自己的内心,一定要蹭着去修真界,凡人封建社会她体验够了。
处理完墨老爷子的丧事,天眇子又开始念起经文。
等一场简单的超度法事做完。
天眇子拿出一张符箓,“把这个贴在腿上,能日行百里都不觉累。”
当然没有林亦扇的份,她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此时再不行动就没机会了,于是大着胆子开口:“仙人,求您收我为徒。”
刚刚柴房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天眇子不喜这女子,也没正眼瞧她一眼,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凡人浊气缠身,大多数都是肉体凡胎,你既无仙根也无机缘,无法入门。”
一句话说的毫不客气,意思就是不行。
林亦扇不死心,“不指望大作为,就普通修炼都不行吗?”
看仙侠电视剧,不都有内门外门弟子吗?她做个外门弟子也成啊。
天眇子只捋须摇头,背转过身不予理会。
扫起的袖风,打得人心凉。
林亦扇把希望寄托于墨无鸣身上,“公子,你帮我求求情行吗?”
这种正义之士大男主的配置都是极其富有恻隐之心。
但好像也有例外。
墨无鸣没作答,连眼风都没甩一个给她。
等不到回话,她又可怜兮兮地退而求其次,主动凑近他,“不能做剑宗弟子,带我去剑宗做个普通洒扫也行啊。”
“我可以照顾公子起居,洗衣做饭,当书童,而且我一顿饭吃得也少,很好养活的。”
“在这世上,我无亲无故,只有公子是我的依靠,求公子怜惜…”
说完最后两个字,林亦扇自己都差点呕了,但面上还是装出身娇体软地往男主身上靠。
墨无鸣一早察觉她靠近就早有防备,一个侧身躲开叫花子的靠近,林亦扇直接就撞到树上。
“哎哟~”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偏偏天公不作美,这会儿月亮又跑了出来,照得山林间清清楚楚。
林亦扇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偏偏又不能发火,扯起袖袍遮了遮自己快绷不住的可怜表情。
几个呼吸间,又改用一副痴心错付的神情,“公子…你,你怎么如此狠心?”
“我……”
说着她就开始假哭起来,实在是后面的台本子话术难以启齿。
“……”
莫无鸣知她有所图,既不动容也无恻隐,只神色平淡地看她做戏。
本朝盛行术法丹药,求仙问道之人不知几何,能遇到真正的仙人,自不会错过这等机会。
天眇子不想听这凡人女子胡搅蛮缠,朝身后墨无鸣喊了一声,“徒儿,该跟为师走了。”
“是,师父。”
眼看着墨无鸣要转身离开,再令人羞愤的话也得说出来。
“公子,我与你已有肌肤之亲,生是你的人,死亦是你的鬼,你若不愿意带我一起走,我现在就咬舌自尽。”
回答她的不是男主的话,是天眇子的一记掌风。
猛地击退林亦扇七八米。
“休得猖狂!尔等区区蝼蚁也敢威胁本君弟子,要咬舌自尽等我们走了以后再自行了断。”
林亦扇没个提防,被击退老远也不再演什么苦情戏,不是主角就不能去修真界?
她偏偏就要去。
想到裹胸里偷藏的手串,拿出递了过去,“公子,此后一别再难相见,这个还给你,也当是留个凡间念想。”
“你何时偷藏的此物?”
墨无鸣向前走了几步,接过手串细看一遍,玉石手串是母亲赠与物件的众多之一,如今家破人亡,这也算是唯一遗物。
林亦扇也不怕被当作小偷,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抄家那晚拿的,准备当路上盘缠,可没逃出去所以就藏了起来。”
她不拿,还不是被抄家的人搜走。
墨无鸣垂眼看她满脸泥污,从最初偷拿他书看就知道她手脚不干净,小偷小摸品行不端正,做出这种事也不稀奇。
“还有别的偷藏物件?”
“没了,差役要搜身你又不是没看见,哪里藏得了?”
林亦扇忙摇头,也不知以退为进有没有用。
她又装可怜,眼神里都写着,好心人,带上我吧。
侧身而立的天眇子听到说什么手串,等扭头看到徒弟从女子手里接过一串珠子。
心里只叹一句天意,他特意等到墨无鸣咽气时出现,为的就是让他斩断尘缘。
如今也就眨眼功夫,尘缘又被续接上。
“罢罢罢,无鸣,你愿带上这丫头就带。”
“只是为师有话在先,修真之人重因果,你亲自种的因,结出的果都是你自己尝。”
墨无鸣收回手串,沉声解释:“师傅,徒儿并没有要带上她。”
林亦扇哪能让墨无鸣搅合自己的好事,忙挤开他跟仙人道谢,“多谢仙人开恩。”
天眇子活了近四百岁,哪有看不穿的把戏,这小子跟那丫头一直絮叨,腿上贴了疾行符箓都半天没挪一步。
什么心思还不明显?
他虽不喜这丫头,但带上她也不是件坏事。
修真需斩尘缘,一个毫无仙根的凡人,也就短短几十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