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宗碧尘苑。
元守承将追寻四位妖邪的情况告知给了玉剑尊。
又事无巨细的说了天眇子占卜出的卦象。
但久不见了玉剑尊开口,元守承也只能坐在案前静待,一盏茶接着一盏茶的饮。
眼落窗外,只有闲云绕常青,不见那群野鹤。
不过也好在不在,不然坐在这茶室,可不得被这些扁毛畜牲闹死。
宗门如今失了镇压镇妖谷的阵眼,净祟玉莲台,又出了这卦象,总不是什么好意头。
又坐等半晌,直至斜阳落山才听到空悠悠的嗓音道出一句。
“我知晓了。”
一句知晓可不顶事,元守承要的是有人拿主意,还能扛下拿定的主意。
“剑尊可否明示?”
了玉斜他一眼,强压心脉,“闭宗封山,外事勿管。”
八个字又将人打发了。
等人一走,了玉便再也忍不住地呕出一口鲜血,污了半块月色袍衫。
茶室未掌灯,金乌西坠室内便发昏发暗。
恰在这时一轮弯月照窗,月色落在了玉半张侧脸上,亮瘆瘆地,照得那张胜雪玉颜多了死气。
了玉先为剔除净祟玉莲台上的凡人气息就耗费不少修为。
还未调息恢复,今日又遭幽吟报复打伤。
而净祟玉莲台在三道封印的强压下都能冲破封印而出,那此物便不再属于沧澜宗。
它有了命定的主人。
眼下他强耗修为压下了镇妖谷,可若再起冲乱震荡,或有外门相扰,沧澜宗只怕真要应验卦象。
天上残星寥落,人间愁绪生忧,一道剪影背窗而立,也不知在想什么。
沧澜宗白日里发生的险事,冲淡了订婚带来的喜色。
如沾水褪色后的红纸,晕染开成了半新不旧。
像是多经历了一岁的风霜雨雪。
而墨无鸣更是无从得知,这一并冲淡的还有别的。
入夜,天眇子倒是破天荒的叫了他,许是记起做人师父的责任,倒把迟来的剑法心得统统传授给了他。
连带着的还教了不少占卜推演法术。
天眇子不教,那就是一概不管。
要教起来,恨不得墨无鸣一夜全会。
从剑法心得到掐算占卜,再到丹药入门和符箓绘制,甚至连阵法也一并教了起来。
这一教,便没个时辰计较。
金乌轮转几回方停。
这日,天阴如晦,又显云雷,原是北羽、司明各服半颗仙果一跃入了金丹期。
引来的雷劫,因得了家族助力,不伤及根本便结丹成功。
而这冲破晦云的消息,落入北家和司家便是再添助力。
而到了宗主元守承这,便是多了威慑。
北念云本就厌烦元守承,知晓他这段时间为何一筹莫展,便有意把族中消息传给他听。
她寻到竹林别院,见元守承在对弈,不等他相请就旋裙坐于榻前,她笑一笑,自顾自地说起了话。
“哟,你还有互弈闲心,可见是男子薄情,万事都先顾自己。”
元守承暗自一笑,语气却不大热络,“有事就说。”
可不巧,一阵风卷起,垂翻案上棋谱,也乱了北念云的鬓发,她抬手微整,又才道:“往日族中就有意让你培养常鳞接任,你心有不愿。”
“我嚒,也不勉强,如今若澜那副身子,你也知晓,她当不了大任。
现在又有了结丹成功的北羽,你也可选他作为继任培养。”
元守承重重搁下棋子,语淡如风,“做梦。”
北念云理了理宽袖,难得的帮他添了些茶汤,但神色却是半讥半笑。
“你执意选墨无鸣,无非就是想有个带元家血脉的子嗣,加上他无根基好难捏。
但我劝你还是打消念头,若澜怕是不会让你如愿。”
那墨无鸣怕也是不会让他如愿。
不过这人她也说不准,天下男子薄情,为了大业什么都能改,什么都能变。
今时今日不愿意,难保以后不愿意。
“没什么话说就出去。”元守承未碰茶汤,只冷脸赶人。
“听我一句劝,要么让北羽继任,要么就让位退贤。”
现在不让还能嘴硬,等到每十年一次收上缴灵石的时候,他迟早是要做选择。
北念云给元守承添了不痛快,便意满离去。
而等人一走,元守承便叫了墨无鸣过来。
不等墨无鸣说话,元守承便摆出两精巧瓷瓶,一葫芦状,一收口细腰状。
葫芦状上描绘了灵草,而釉色收口细腰瓷瓶上则是毒花。
元守承也未叫他坐,只冷蛰蛰的打量墨无鸣,“右面这瓶是净灵液,一滴便可长十年修为,而这一瓶则是忘情炼心的无忧丹。”
“若是真心做我元家女婿,便服下丹药。
我会传授你独门剑法还有各式法宝给你,将来宗主之位也一并交给你。”
“若是仍醉心情爱,沉溺儿女情长。
便早日让若澜怀上你的骨肉,孩子出生之时,便是你自由之日。”
墨无鸣两条路都不想选,前一条让他卖了身上的骨头,还卖了自己的心。
变成一具空皮囊。
后一条让他卖了自己,还绝了他和扇儿的路。
冒出个孩儿隔着他跟她之间,依扇儿那脾性她能应?
只怕他得了自由能去寻她,她也嫌他这,嫌他那。
扇儿不是什么良善温和好说话的性子,以她做人婢女都敢打主子的秉性,墨无鸣不敢赌。
元守承的话听似近人情,实际根本就没给他留路走。
墨无鸣的缄默,考量,那是墨无鸣的事,元守承不在意,也根本就不给他多考虑的时间。
又催命似的,“你那婢女如今依然成了妖,与你便是对立面。
你前些日子才应了我会自行了结她,结果呢?”
说到此,元守承便心生烦闷,“你与她的事,我也懒得过问,而我不过问不代表我不知晓。
男人嘛在你这年岁有些不着实际的情爱正常,可天长日久下去,也不过那么回事。”
“我是过来人,晓得其中的道理,你如今也尝过,感受过,就不要再沉迷不悟。”
“大道在前,你又有单灵根在身,何不做出番事业?遨游于天地间岂不畅快?”
话说一堆,观墨无鸣还是那清清冷冷的模样。
元守承便没再言语,只提起茶水壶倒了些茶汤。
应不应又如何呢?
他饮下半盏茶汤,肚肠多了热流,心肠也跟着热了些,又取出一空茶盏给墨无鸣倒了一盏,然后推了过去,“今日是第几日了?”
墨无鸣端茶盏的动作一顿,“什么第几日?”
“与你订婚茶果宴相隔几日?”
“第九日。”
元守承作出恍然,“噢,原来过得这般快,我也是忙糊涂了,倒忘了让你多去衡玉阁看望若澜。”
这么多天,落在掸尘寺手里,那婢女只怕是没了。
墨无鸣被元守承乍然露出的笑惊得起了疙瘩,又猜不着他那老谋深算的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