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尬聊实在难受。
林亦扇抿了口茶汤就不再主动找话题,索性拿出储物戒里的婚礼流程帖子来回翻看。
泛着粉白的指尖指着一处,一步步核对步骤。
等今晚过了,明日巳时就是结道大典。
等到明日,她就能得偿所愿了。
林亦扇正笑着翻看单子。
雕窗外的一片光影落在她轻颤的眼睫上,拉长的暗影让这笑有些褪色。
她藏着心思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庆贺。
而这道光影的另一边却是元若澜和叠音的无声打量。
许久未见,那张当凡人时就足以羞镜台的脸,如今更是摄人心魄。
一举一动皆是媚态风情。
因在看她,视线也跟着落到单子上的某一处。
等看清上面的一行小字。
两人不免有些诧异。
元若澜转头看向叠音,眼神里的疑惑,和叠音眼中的疑惑如出一辙。
上面怎么会有次日巳时行结道大典的流程?
不是今日傍晚行完婚仪就算礼成吗?
大婚当前,事情有出处,元若澜和叠音怕弄巧成拙也不好戳破。
只是两道原本平静淡然的眸光中,突然多了些怜悯。
那抹夹藏怜悯和可惜的眼神或许是来得过于直白和唐突。
让坐在窗榻边的绝色一下察觉出来。
“怎么这样看着我?”林亦扇放下婚礼流程帖子,心觉怪异。
“没什么。”
“没什么。”
异口同声的没什么,倒让人觉得有什么。
她蹙眉再一次询问,“大师姐、叠音,你们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用这般眼神看着我?”
元若澜和叠音刚刚还是淡然神色,现在怎么就变了?
莫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元若澜摇头:“……”什么也不能说。
墨无鸣如今是她义弟,事情要被她说穿,闹得婚事不能顺利举行,她只怕就成了罪人。
面对林亦扇的问话,叠音也只能端起茶盏,避开视线。
世间哪有什么好男儿?
墨无鸣待林亦扇的确是有男女之情,只是这份情,是有定量的。
像是宗门给的份例。
不会多出一些,也不会少一些。
心里替她可惜一瞬,又觉世间男子都是如此。
好在她如今已然看淡。
不过转眼,叠音又记起墨无鸣修的是无情道。
天眇子为了绝情淬心都可以杀妻杀子,那墨无鸣岂不是也要继承师业?
想到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以后的绝情杀戮。
叠音就不免后背发凉。
男人果然都是利欲熏心,负心薄情得很。
看破玄机,目光落到一身喜服的林亦扇身上,不免有些为她悲哀。
或许是出于同为女人,又遇同样遭遇的缘故,叠音忍不住提了一句,“扇儿姑娘,成婚后,你一定要好好修炼。”
怕被听出些什么,她又欲盖弥彰般地遮掩,“你以前那么想修炼,如今既然可以修炼,那就不要辜负自己来时的艰辛。”
“……”
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以前劝叠音好好修炼。
如今也被她劝。
林亦扇笑着嗯了声,只是这抹轻飘飘的嗓音背后,又有另一桩不能说出口的心事。
进了漩涡,不能激流勇退。
那就只能顺波逐流。
成与不成,总要试上一试。
……
林亦扇没再追问元若澜和叠音,心知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只是从她们陡然转变的情绪里,又为一直都存在的猜忌添了佐证。
只要在猜忌成真前,离开就好。
虽有些顾头不顾尾,但旁的她真的顾不上了了。
金乌西斜,从阳光正好,到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
廊下一盏盏艳色花灯也被点亮。
昏时的婚礼,近在眼前。
这一刻,林亦扇心口突然有些憋闷,她想要冲出这个挂满红纱帐的屋子,想要离开这个满是红纸灯笼的世界。
可她深知不能离开。
因为她是今天这桩喜事的主角。
不对,也许是配角。
毕竟来了那么多宾客。
谁又说得准谁是主,谁是客?
隔着重重院墙,屋外渐渐笙鼓鼎沸,缕缕丝丝的弹奏皆在外面萦绕着,细细的,长长的,像勒断脖子的铁丝,一寸寸把她勒紧。
它们正在欢唱,也在静候一对新人入场。
……
“吉时已到,新郎新妇齐登花堂,行大礼。”
林亦扇被仙鹤小童搀扶着调转方向,一侧住持的礼生清喉喊:“一拜天地。”
正厅笙鼓暂停,厅内静寂无声。
新人弯腰行礼。
珠佩相撞。
“二拜高堂。”
林亦扇再度被转了个方向,朝前又弯了下腰,不过她很快就直起身。
不是不恭敬,实在是头上顶着的头冠扯得她头皮发紧。
“夫妻对拜。”
随着最后一道声响,厅中两道身影相互行礼。
在撒开的一角盖头下,墨无鸣窥见了一截玉色脖颈,脖颈处晃动的耳坠子也是他选的红玉珠戏蝶。
“礼成——”
最后一个尾音拖着长长的调子,暂停的笙鼓也被奏响。
林亦扇的视线被一道红布帘遮挡,除了能看见脚下一方光景,别的什么也看不清。
现在铜鼓喧天,又夹杂着一长串鞭炮声,她没了先前的慌乱无措,反在这一声声嘈杂中定下心神。
因为她摸到了那双熟悉的手掌。
被他紧握着,没来由地心安。
林亦扇知道,她私心里其实是信任他的。
婚礼具体如何,她虽有参与,但实际又像是没有参与。
连正厅摆设都没瞧清楚,像个提线木偶。
行完礼,又被送着回了后院婚房。
因墨无鸣要招待宾客,拜完堂也脱不得身,新郎官自然免不了要喝上几盏酒水。
厅内香风阵阵,四根漆面大柱下满桌珍馐,男女分榻而坐,锦衣华服相叠,觥筹交错间,言谈嬉笑声,满堂喜庆。
……
林亦扇是这场喜庆的主角,却将这些热闹抛之脑后。
她让仙鹤小童帮着拆卸掉头冠,整个人松散下来,就软着细腰歪躺在窗榻上。
“成婚可真是个累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