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阮棠起床比平时早些,坐起来觉得头疼,才想起昨天晚上喝了不少红酒。
有些中年男人逮着机会和年轻姑娘吃饭就使劲灌酒的习惯真是太差劲了,阮棠又在心里把高建骂了一顿。
不过这件事情算是了结,以后大概也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
阮棠这么自我安慰了一波,想起今天的计划,感觉身体又充满了力量。
洗漱后她拉开衣橱,手指从各色t恤之间掠过,停留在唯一一条裙子上面。
那是一条紫色的连衣裙,有珍珠纽扣和蕾丝衣领,还是她十八岁那年买的当时高考结束,莫兰女士实在看不下去她整天穿高中校服,就带她去商场买了这条不算便宜的裙子。
五年过去了,穿得次数寥寥无几,所以看上去还是很新,就是腰上紧了点。
每天坐这么长时间不运动,即使吃再少肚子上还是会长肉啊。阮棠捏了捏自己的腰,决定以后尽量站着看书。
然后她摸进爸妈的房间,从梳妆台上顺走了一支口红。
准备好后,阮棠出门了。
正是早高峰时期,42路公交车比昨天更加拥挤,阮棠晕头转向地在淮安路下车,顺利找到了昨天看到的那家奶茶店。
其实也不用找,还没开门就有一堆人排队的那个就是了。
说好的早上九点半开门,为什么九点钟门口就站了十几个人了啊。
抱怨归抱怨,阮棠还是老老实实站到了队伍末尾。
好不容易等到开门,店员搬出来一摞凳子,并遗憾地表示茶汤还在煮,需要再等一会。
阮棠毫无脾气地坐下,托着腮看了会树影,又看了会借的诗集。
昨天一整天都忙忙碌碌,书才勉强看了几页而已。
结果刚看了一会,又被排在她后面的女生打断,对方戳了戳她:“哎哎,你在读什么书?”
阮棠翻了封面给她看:“济慈。”
“好厉害哇。”脸上妆容画得五颜六色的女生夸张地叫道:“直接看英文的哎。”
“因为诗不能翻译。”阮棠说。
“不会啊,我读过一首翻译地超级好的诗喔,我好喜欢的。”后面的女生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搜索起来。
“你看这个,原诗是ilovethreethingsinthisworld.
sun,moonandyou.
sunformorning,moonfornight,andyouforever.”
“翻译成浮世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我觉得比原文还好呢。”
阮棠一看到这种强行古风的翻译就头疼,又细看了两遍,发现问题更大,脑门上青筋直跳:“那你知道这首诗的原文的出处吗?”
“有好多人以讹传讹说是暮光之城,但我知道其实是泰戈尔的飞鸟集哦。”女生骄傲地说。
阮棠摇摇头:“飞鸟集我读过好几遍,里面绝对没有这首诗。”
“而且这句诗的语法有问题,缺冠词,而且完全是中文的表达习惯……一般也不会说themorning和thenight,而是dayandnight……所以应该是有人先写了中文诗,然后强行凑的英文翻译。”
“噢这样啊……”女生悻悻地把手机放下:“你懂得好多哦。”
两人没再说话,直到排队快要排到的时候,才又戳戳她:“哎,你要买什么?”
阮棠看了眼门口的横幅:“呃……鲜萃芝士白桃奶茶?”
“那个是挺好喝的,但是全糖有点太甜了对吧。”
阮棠这才发现买奶茶还要有几分糖多少冰的选择,脑袋又大了些。
“我没喝过,你推荐怎么点?”阮棠慎重地说。
“有了,”女生一拍手:“正好第二杯半价嘛,你跟我买一样的就好啦,还能省点钱。”
阮棠自然点头说好。
终于轮到两人,女生径直走到柜台前,利索地说:“打包两杯鲜萃芝士白桃,大杯,少冰,五分糖,加黑糖波波,两杯分开装谢谢。”
“一杯三十二元,第二杯半价十六元,一共四十八元……支付宝还是微信?”
阮棠把那张皱巴巴的五十元递了过去:“现金可以吗。”
店员在收银机里翻了好久才找到两块钱硬币。
“我发现你真的很怀旧唉,用现金,看纸质书,穿老款的裙子……”等奶茶的时候,女生笑嘻嘻地说:“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很少了,奶奶那一辈的倒是很多。”
阮棠怎么琢磨都觉得这话不是味道,但想着很多事情没必要争辩,就没理她。
几分钟后奶茶好了,女生拿起自己那一杯,在挎包里翻找了许久,没找到零钱:“算了我微信转给你……你有微信吧?”
阮棠默默打开收款码,女生在自己手机上操作一通,然后晃了晃手机:“转好咯,拜拜。”
阮棠和她挥手再见,一低头,微信弹出了收款记录。
整整十六元,还备注了一颗爱心。
她愣了半晌,转头问店员:“我好像真的落伍了,第二杯半价……原来是这么理解的吗?”
那人早就走得没影了。
店员只能友善地提醒她:“最佳赏味期是两个小时,请尽快饮用哦。”
阮棠拎起奶茶就往公交站冲过去。
她刚才视线余光看到一辆24路将要开进来,那班车会经过宁州市图书馆。
车上,阮棠轻轻捏着奶茶的塑料杯,冷凝水慢慢沁出来,沾湿了她的手指上的创可贴,伤口有些疼,这才渐渐开始心疼那六块钱。
这得蹲地上开多少生蚝才能赚回来。
而且就这么一小杯就要三十多块,也实在太贵了。
感觉杯子里冰化得太快,车却开得很慢,阮棠心里隐隐焦虑,不敢再碰杯壁,小心地把奶茶举到车载空调的出风口附近,希望冰能化慢一点。
就这么憨憨地举了一路,阮棠心想,果然暗恋会让人干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还有一站就要到图书馆了,阮棠从包里掏出口红,对着车玻璃上黯淡的反光涂抹。
天气太热,也不是什么好牌子,口红的质地变得很软。
阮棠抹了两笔,发现是挺土气的紫红色莫兰女士用着还行,但涂在自己嘴上大概率是不好看的。
正琢磨着擦掉算了,公交车一个急刹,阮棠身子往前一冲,心道,完了。
口红在脸上划了长长一道触目惊心的印子,再低头一看,口红直接断成两截。
这可是莫兰女士最钟爱的一支口红。
还没来及慌乱,车门打开,图书馆到了。
阮棠连滚带爬地收拾东西下车。
然后和正在公交站牌上贴宣传画报的管理员撞了个正着。
阮棠从不相信运势啊黄历啊星座啊之类的东西,但她实在想不通其他的理论学说来解释自己今天怎么会这么点背。
管理员吃惊地上下打量她:“……你这口红,在cos小丑?”
阮棠扶着腰喘了口气,把奶茶平平递了过去:“要喝吗?”
管理员接了过去,看杯子上贴的标签,小声嘀咕:“可是我一般都喝全糖唉……”
发现阮棠眼神不善,急忙改口:“谢谢谢谢,早就想尝尝这家的了,排了好几次都没买到。”
还掏出湿纸巾,凑近一步帮阮棠把脸上的口红印子擦掉:“刚才你吓到我了,我还以为裂口女主动找上门来了呢。”
阮棠羞得满脸通红,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用力把口红握紧、再握紧。
“好啦。”管理员笑着说:“要我重新帮你涂一下嘛?”
阮棠默默把口红递了过去。
“这口红有点化了,直接涂不好涂均匀。”管理员又用湿纸巾擦擦自己的手指,食指沾了些颜色,轻轻点上阮棠的嘴唇。
他手指沾上她唇的瞬间,阮棠心里有无数朵烟花凌空绽放。
管理员细长的食指描摹了阮棠唇上每一寸轮廓,她晕乎乎地想,这种感觉真是太棒了。
“好啦,这样就很好看了。”管理员打开手机摄像头,当镜子举到她面前:“其实这个颜色有点成熟,不过你皮肤白,涂淡一点还是很显气质的。”
“你对化妆品懂好多啊……”
“你脸这么红,是不是中暑了?”管理员撑开太阳伞:“我伞借给你,你快去馆里避避暑太阳这么大,女孩子怎么连把伞都不带呢?”
“我等你弄完……”
“我马上就弄完啦,然后今天要出去哦。”
阮棠感觉自己再不主动一点,就浪费了今天这么难得的好机缘。
“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
“嗯?”
“你……你叫什么名字?”
管理员把自己的胸牌指给她看:“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阮棠这才看到他的名字,工号00476,南图。
扶摇而上九万里,然后乃今将图南……这么大气的名字,却养出来个温柔内秀的男孩。
“我我我还有一个问题!”
阮棠两手在身侧握拳:“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南图沉默了一会,却没有回答她:“那……我也有一个问题。”
阮棠睁大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这段时间每次跟你来的那个男的是你什么人?”
“那是我小叔。”
“好的。”南图突然羞涩地绞着手指,原地扭动了几下:“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你那个小叔,他有没有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偶吼
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