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火,挂挡,引擎轰鸣。
南图摩拳擦掌,一脚踩下油门。
跑车呼啸着窜出去的瞬间,他才想起来自己挂错了档。
保时捷一头扎进了围墙中,在滚滚烟尘中,熄火了。
这样结束也太扯淡了吧。
这样结束……十几年后回首往事怎么才能甘心?
然后南图一脑门磕在方向盘上,不情不愿地失去了意识。
“婚车到了。”阮长风放下窗帘,回头对阮棠说:“新娘子准备好了么?”
阮棠乖巧地点点头。
周小米把吸管插到水杯里递给她:“再喝点水吧,你嘴唇有点干。”
“小叔……”阮棠有些迷茫地抬起眼睛:“我以后会幸福吗?”
“如果没想好,没有人可以强迫你。”阮长风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帮你逃婚。”
周小米惊恐地看了眼阮长风。
“老板你又想搞事?”
阮棠低头沉默:“为了钱嫁给高建,我是不是很自私?”
“人活这一辈子,要么求理想,要么为责任,追求责任委屈自己,追求理想委屈别人。”阮长风豁达地笑笑:“我倒是觉得你活得挺明白啊。”
“相对于你的初心而言,高建已经是超额完成目标了对吧。”周小米调笑:“你当时觉得丧偶的出轨的残疾的都能接受”
阮棠怯怯地说:“我当时还说过不接受家暴的……”
周小米大惊,一把握住她的手:“高建打你了?”
“我没查出来啊有这种倾向啊。”阮长风紧紧皱眉:“我见过在家暴环境中长大的小男孩,绝对不像高一鸣这么憨的。”
“如果是对乔俏家暴……高一鸣哪能记得。”周小米说。
看阮长风满脸要杀人的表情,阮棠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怎么可能……他宠我宠得不得了。”
“只是……”之前看守所里乔俏的话,到底还是在心里扎了根刺。
虽然面对乔俏时表现地很硬气,但私心里又觉得落到那一步的人不会再有心情骗人。
如果这就是她的目的,那乔俏无疑是做到了。
身陷囹圄还能不动声色地恶心她一下。
“算了,你还是别嫁了。”阮长风下定决心,从窗台上跳下来:“这么小个姑娘,给人当后妈实在不像话……”
装扮一新的莫兰女士冲进来想打他:“长风,你这是说得什么混话?”
“你看她这个样子,现在抹不下面子嫁了,以后早晚要后悔的!”
“后悔就后悔嘛,每个女人结婚后都要后悔的!”莫兰满不在乎地说。
阮长风对侄女说:“我现在合理怀疑你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阮棠笑笑:“小叔别闹了,我会嫁的。”
“只要能过我想过的日子,”她抬起头,坚定地说:“只要每天有书可以读,我就不会后悔。”
阮长风深深看了她一眼:“记住你现在的心情,阮棠,像记银行卡密码一样记住它。”
她莞尔一笑:“小叔,这不是我为了追求理想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是上天恩赐的幸运。”
“我已经得到以前不敢奢望的生活了怎么会后悔呢。”
即使在无意之中,她已经与真正的珍宝擦肩而过。
阮长风悄悄隐去眸中的遗憾之色。
她不会后悔,只要她永远不知道自己曾经错过什么。
高建已经在门外敲门,阮棠用红盖头把脑袋盖上,把手交给阮长风。
阮长风无声地叹了口气,扶着她站了起来。
“既然做了选择,以后就认真生活,与人为善。”阮长风顿了顿:“如果高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阮棠点点头。
“怎么做妻子,怎么做继母,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阮长风领着阮棠向门口走去:“婚姻是很复杂的……总之,不要怕。”
阮长风打开门,喜气洋洋的高建站在门外,身边还跟着睡眼惺忪的高一鸣,高一鸣手上居然还牵着根绳子,领着同样没睡好的金毛犬。
“第一次看到接亲把狗也带上的……”阮长风喃喃。
一个男人,一个小孩,一条狗。
高建对阮长风和阮棠再次开口介绍自己:“我叫高建,今年三十五岁,目前经营着一家运营状况良好的电器城,资产包括宁州市区的两套房产和一辆路虎,以及若干存款和理财产品。抽烟喝酒,但没有赌博的恶习,身体总体健康,体检结果显示内脏脂肪含量偏高,血糖和血压也略高于正常水平,但近半年来基本上得通过锻炼到了控制……”
“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留下了一个孩子。”他指了指高一鸣:“这是高一鸣,今年七岁,脑子比较迟钝,不怎么灵活,平时喜欢调皮捣蛋,但基本上是个善良的小孩。”
高建又指了指狗:“这是伊奇,今年三岁,雄性,品种是金毛,性格非常好。”
“以上就是我的全部家庭成员了,”高建介绍完毕:“都是公的,遇到危险我们都会保护你,所以希望你能放心嫁过来。”
“我的侄女……”阮长风微微鞠了一躬:“就交给你了。”
高建在高一鸣后背拍了一巴掌,就听小男孩一激灵,然后对着阮棠绽放了一个巨大的夸张笑容,大声喊道:“妈妈!”
阮棠差点背过气去,全靠阮长风撑着才没有晕过去:“不用急着改口就叫阿姨、阿姨就行……”
高一鸣乖巧地说:“好的妈妈,是的妈妈。”
阮棠扶着心口痛苦地大喘气,高建挑起盖头偷看了一眼新娘子两颊羞赧的绯红,大为欢喜,笑逐颜开地从阮长风手里接过娇妻的纤巧的小手。
“走吧媳妇儿。”
目送阮棠登上婚车,周小米颇为感慨:“哎,没想到真能成功嫁出去了。”
阮长风斜睥了她一眼:“这结局你还挺自豪的呗。”
“好吧,我还一直以为南图稳了。”小米惆怅地说:“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老板你和高建套路太深了。”
阮长风无声地微笑,此间种种隐情,已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管怎么说,这次委托圆满结束,”周小米给自己和阮长风倒了一小杯酒,轻轻碰了下:“而且从头到尾没去医院……可喜可贺。”
“是啊,”阮长风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次没有人住院真是太好了。”
南图出院那天,母亲特意从百忙中抽出时间来接他回家。
“这一次我儿可是受大罪了。”回到位于宁州西山的别墅,母亲心疼地紧紧握住他的手:“阿姨炖了鱼汤,给你补补。”
“妈……”南图撒娇:“我头疼。”
“唉这可怎么办,西山这边又没有医院……要不要我找你吴叔叔过来?”母亲忧心忡忡。
“我觉得我明天不能上班了……”
“不行,”母亲严肃地说:“你已经请了一个星期病假了,明天必须回去上班。”
南图苦笑着坐到餐桌边,桌上摆着鲜美醇香的鱼汤,闻着香味就让人食指大动。
他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
“咳咳咳咳……有,有刺!”
母亲急忙给他顺气又喂水,心疼地说:“你这傻孩子,从小就不会挑鱼刺,怎么还敢这么吃鱼。”
南图梗着脖子把刺硬吞下去,结果疼得直皱眉。
可是那个会帮他挑出所有细刺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和家人吃完晚饭,南图推门走了出去。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他顺着小径走到花园中的一座小木屋前。
进入冬天后,曾经的月季与玫瑰已经枯萎了,他懒懒散散地走到木屋前,不再需要撬锁,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这是一方独属于他的小天地。
她来过,也只是心惊胆战的短暂停留。
屋里有壁炉和皮质沙发,铺着长毛地毯,满墙的书快要把书架压垮。
南图比划了一下书架到沙发的距离,觉得还是有点危险,又把沙发拖远了些。
蹲在壁炉边上,慢吞吞地生起火来,南图还去外面接了一壶水,放在火上耐心地烧起来。
等水开了,屋子也温暖起来,他给自己冲了壶茶,然后坐在沙发上,光着脚踩在柔软地毯上。
波波轻轻喵呜一声,跳到他膝盖上。
南图抚摸猫咪蓬松柔软的毛发,然后拿起一本厚厚的追忆似水年华,借着火光细细读了起来。
看了两页,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