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外面突然隐隐喧哗起来,季安知依稀听到有人叫起来:“那边有人要跳楼!”
安知从落地窗往外望去,剧院的钟楼边缘确实坐着一个瘦小单薄的白色人影。
“钟楼不是封起来的?怎么让她上去了……”阿泽靠着绝佳的夜视力看清楚细节:“何况她还坐着轮椅!”
“查查是谁带来的人。”孟怀远吩咐管家。
“是魏央。”阿泽回答道。
孟怀远皱起了眉头。
钟楼顶上的人正是池小小。
这时候夜色已经颇为深重,她坐在秋风中,长发和雪白的衣裙簌簌翻飞。
这一场荒唐,该结束了。
魏央坐电梯上来,从身后悄悄靠近她,池小小把轮椅又往边缘推了推:“你别过来,不然我马上跳下去。”
魏央哪里还敢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回家说吗?”
池小小摇头:“我不想回去,这里风景很好。”
“那我在这陪你看看风景?”
池小小突然说:“魏央,我本来是要杀你的。”
魏央皱眉:“这个我知道。”
“因为你杀了我哥哥。”
“池明云对吧,他是个好警察。”
“我应该报仇的,可是我下不了手,”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为什么会下不了手啊!”
魏央无言以对,心中大概觉得自己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这不是你的错。”
“我不仅没有杀你,还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甚至还救了你……”她啜泣:“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好讨厌和容姐姐争宠。”
何况魏央心里全是容昭。
她永远也争不过。
“魏央,我不会有未来了。”
魏央下意识想走近她,池小小就再次往前,两脚都已经悬在半空中了,看上去当真惊险,底下的人群一片惊呼。
“如果你想要未来,当初就不该跟着我。”魏央说:“我是随时都可能会死掉的人,不能自保在我身边是很危险的当时我是不是这么跟你说的?”
池小小静默无言。
“我也没有让你救我,当时是你自己决定保护我。”
池小小惨然一笑:“对,都是我自己犯贱罢了。”
她后背已经离开了轮椅,开始慢慢向前倾斜。
阿泽紧紧捂住季安知的眼睛。
“魏央……下辈子别再见了。”
魏央突然把一个银光闪闪的小东西丢到她腿上。
池小小捡起来,发现那是一枚钻戒。
“嫁给我吧。”魏央已经单膝跪下。
池小小努力捂住嘴,不然自己哭得太大声。
“傻丫头,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虽然又老又瞎,但你为我做的这些,我总归看得见。”
“那,那容姐姐……”
“我不会再见她。”这句话并非真心,但魏央的心口还是突然疼了一下。
靠抠着屋顶的瓦片前进的容昭听到这句,差点失手没抓住。
她已经脱了高跟鞋,把裙摆撕开,正在倾斜的屋顶上攀岩,悄悄接近池小小所在的平台。
她的情况比池小小还要危险许多,塔顶的坡度很高,瓦片很滑,只要一步踏空,必然摔得粉身碎骨。
“房顶上怎么还有一个?”阿泽紧紧皱眉:“这些人跑孟家来拍碟中谍了?”
“那是小容姐姐啊!”安知指着她惊喜地叫道。
孟怀远已经不想看了,离开前吩咐阿泽:“等这事结了,让魏央来见我。”
那边钟楼上,池小小摩挲着亮银色的钻戒:“谢谢你这么认真地骗我。”
她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对着月光看了又看:“明知道是假的,但还是好开心啊。”
魏央轻声说:“你觉得是真的,那它就可以是真的。”
池小小笑了,陶醉地亲了亲戒指,身子向前倒下去。
容昭听这话风不对劲,一咬牙,直接一松手,整个人顺着斜坡往下滑。
滑到边缘,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摔下去,她手指突然发力,铁钩似的狠狠扣住屋檐,硬是止住了下滑的趋势,整个人都吊在屋檐上。
然后她腰上使劲,借力往里一荡,一脚踹在了下方的池小小的心窝上。
“你给我,回去!”
这一脚直接把池小小给踹倒在钟楼的地面上,她的轮椅则失去控制,摔下钟楼当场四分五裂,轱辘飞出好远。
魏央赶紧扑过去,环抱住她的腰,把她托了进来。
安知终于松了口气,差点坐到地上,围观的客人看了场惊险刺激的好戏,也纷纷鼓掌喝彩。
一行人从钟楼下来,刚才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大厅里乐队奏响了生日快乐歌,为了分散客人的注意力,调子起的很高,生日歌吹得像是尖锐的号角。
孟泽迎了上去:“魏总,孟先生要见你。”
魏央头皮一阵发麻,知道今天是少不了一通收拾了。
男人的后宫起火是能力不足的表现,尤其是在小孟少爷的生日宴会上烧起来,就更显得无能了。
容昭拍拍他的肩膀,不期然在他衣服上留下五道吓人的血印子:“要不要我陪你去?”
魏央低头看她鲜血淋漓的指尖,突然想起上次见孟怀远时收到的命令,有些焦躁起来:“你赶紧回去,别停留。”
又看了看怀里面色苍白的池小小,把她交给沈文洲:“你也是,先带小小回去休息。”
就让他独自承受大boss的怒火吧!
安知也问阿泽:“剧团的人在哪里。”
阿泽笑道:“他们的车已经走了。”
“啊……那怎么办。”
容昭把安知捞到怀里:“正好,我送你回去吧。”
就这样,同车来的四个人,走得时候硬是分了三波。
路上池小小一直在抚摸心口。
“很痛吗?”沈文洲问她:“宋医生已经在山庄等着了。”
“也不是很痛……”她轻轻摇头:“就是说不上来地难受。”
“我知道这种感觉,我有几年也常犯这个病。”
沈文洲把车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他没打转向灯。
“这条路往左走是回山庄,往右是去市区。”沈文洲说:“其实魏央让我送你,是给了你选择。”
“小小,现在是离开魏央的最好时机。”
池小小没说话,借着路灯把戒指看了一遍又一遍:“尺寸刚刚好啊……”
她按着心口喃喃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这时候红灯变绿了,池小小拔了一下方向盘边上的按钮,左转向灯亮了起来。
沈文洲悲伤地看着她,直到后面的车催促地按起喇叭。
无奈,还是向左转了。
“我本来的计划分三步的。”她苦笑着竖起三根手指头:“第一步,让他爱上我;第二部,我因为救他死掉;第三步,让他在悔恨中度过余生……”
因为书里的故事都是这样写的,起初不屑一顾的男人,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所以对她弃如敝履,唯独她不离不弃,暗自神伤……然后是一场悲壮的死亡,猝不及防的分别,男人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她原本以为这个计划的难点在第二步,因为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报复一个人需要很强的决心。
“没想到我第一步就失败了。”池小小咯咯直笑:“我在他心里面,什么都不是,就算为了救他而死掉,他也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
沈文洲惊叹于她脑子里居然能上演这么大一出独角戏。
“就算他真的爱上你了,后悔了,以后几十年一直把你放在心里念念不忘,从今以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也不值得你放弃生命。”沈文洲叹了口气:“活着的价值超过一切,就算让全世界为你伤心,也比不上你自己付出的代价多。”
“是啊,我真傻。”池小小闭上眼睛:“这么简单的道理。”
“所以别再执着了,走吧。”
“我现在确定他不会爱我了……”池小小突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文洲:“可是现在他已经答应娶我。”
沈文洲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如果得不到很多很多的爱……”她轻声说:“那我至少要有很多很多的钱。”
“我的腿变成这样,怎么想都是他的错。”池小小的语气慢条斯理,听不出任何情绪:“我这辈子,还就赖上他魏央了。”
到了山庄,沈文洲打开副驾的门,把池小小抱出来。
池小小虚弱地环住他的脖子,抱在怀里那么轻,那么瘦小,好像还是在池家初见时的那个上初中的小女孩,因为中考体育怎么都没办法及格而哭个没完。
她的内心是什么时候催生出了这么多魑魅魍魉。
在失去了兄长,母亲离家出走,独自支撑起一个家的这些年里,她又独自经历过多少次的绝望和崩溃的时刻呢。
“对不起,没有好好照顾你……”沈文洲涩声说:“这些年,辛苦了。”
池小小攥住他胸前的扣子,低低地哭了起来:“文洲哥哥……”
沈文洲心软成一团,一抬眼,突然定住了。
因为姚光正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身旁还站着陆哲。